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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市，档案局家属院。
夜色如墨，窗外城市的霓虹被隔绝，只剩下一室的死寂。
林渊坐在黑暗中，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才猛然惊醒。他将烟头摁进已经堆满的烟灰缸里，浓重的烟草味和一丝焦灼的糊味混杂在一起，刺激着他的神经。
秦岚挂断电话已经很久了，但那句“你捅破了天”却像一道魔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振聋发聩。
他原以为自己是在淤泥里挖出了一条贪腐的大鱼，却没想到，扯出的却是埋藏在淤泥之下，一头早已死去却依旧能散播瘟疫的史前巨兽。
五年前的瘟疫，被掩埋的尸体，一个巨大的、封存着死亡的天坑……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官场斗争的范畴。这不是权钱交易，这是反人类的罪行。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片土地，为那些对此一无所知的乡亲。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清风河的污染会如此严重，为什么陈光一个副市长会为一个化工厂站台。
那条被毒死的河，只是一个警告，一个用剧毒画下的“禁止靠近”的符咒。
恐惧过后，是滔天的怒火。那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沸腾起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这种级别的风暴面前，任何一丝冲动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以及……分析。
“系统。”林渊在心中默念。
淡蓝色的光幕在视网膜上展开。他深吸一口气，输入了那个刚刚从秦岚口中听到的、滚烫的名字。
【查询目标：吴敬同。】
【职位：江城市中心医院院长。】
【正在消耗正气点进行跨领域信息检索……检索完成。】
一行行数据浮现出来，却让林渊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姓名：吴敬同】
【职位：江城市中心医院院长（正处级）】
【清廉值：-18（轻度腐败）】
【官气：灰白驳杂，正气被浊气严重压制。】
【系统评定：曾怀救世之心，却陷无间炼狱。五年前因“青阳镇事件”被迫协同作恶，内心备受煎熬，良知未泯，但已被拖入泥潭，有重度抑郁及自毁倾向。其腐败行为多为被动接受，用于填补当年事件的后续手尾。】
-18？
这个数字让林渊感到意外。相比于动辄-70、-80的贪官，吴敬同的清廉值简直可以称得上“清廉”了。更让他心惊的是系统那段评语，“救世之心”、“无间炼狱”、“良知未泯”。
这不像一个穷凶极恶的帮凶，更像一个被绑上战车的悲剧人物。
林渊随即又调出了陈光的资料。
【姓名：陈光】
【职位：江城市副市长（副厅级）】
【清廉值：-88（罪大恶极）】
【官气：漆黑如墨，隐有血光缠绕。】
【系统评定：伪善的屠夫，权力的奴隶。为掩盖其在“青阳镇事件”中的重大渎职及反人类罪行，不择手段，草菅人命。其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两个人的资料放在一起，当年的真相便如一幅画卷，在林渊面前缓缓展开。
陈光是主谋，是那个为了乌纱帽不惜埋葬一切的刽子手。而吴敬同，则是那个被推到台前，亲手执行埋葬任务的医生。或许，陈光正是拿捏住了吴敬同作为医生的良知和软肋，才逼迫他犯下了这桩罪行。
林渊关掉系统，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他知道，吴敬同将是解开整个事件所有谜团的关键。
……
第二天，林渊强打精神，回到了档案局。
他一踏进办公楼，就感受到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氛。走廊里遇到的每一个人，无论职位高低，都远远地就对他露出谦卑甚至带着一丝敬畏的笑容，主动为他让路。
“林局，早上好！”
“林局早！”
一声声“林局”，叫得无比自然，仿佛他天生就该坐在这个位置上。
林渊只是微微点头回应。他知道，这些人敬畏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后那股能让一个实权局长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的力量。
他的办公室，已经被勤快的人打扫得一尘不染，桌上泡好了他习惯喝的龙井，还摆上了一盆生机勃勃的绿萝。
刚坐下没多久，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敲响了。新上任的办公室主任，一个四十多岁、之前对他爱答不理的老油条，此刻正端着一个果盘，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林局，您看，这是我爱人单位刚发的进口水果，我特意给您拿了点尝尝鲜。您工作辛苦，得补充点维生素。”
主任把果盘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那姿态，仿佛是在供奉一件稀世珍宝。
林渊抬眼看了看他，对方头顶的【清廉值：-25】明晃晃的，不算大奸大恶，但也是个喜欢占小便宜、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王主任，有心了。”林渊的语气很平淡，“不过单位有纪律，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给嫂子和孩子吃吧。”
“哎，这……这哪算什么啊，就是一点水果，不值钱，不值钱。”王主任的汗都下来了，生怕林渊觉得自己是在行贿。
林渊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这看似寻常的动作，却让王主任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知道，新来的这位年轻领导，看着温和，实则手腕通天，心思更是深不可测。自己这点小伎俩，在人家眼里，恐怕跟三岁小孩过家家一样可笑。
“是是是，林局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拿走。”王主任如蒙大赦，连忙端起果盘，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重归安静。
林渊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他没心情应付这些官场上的迎来送往，他的整个心思，都压在那座巨大的坟墓上。
秦岚让他等，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干等。
陈光和吴敬同，是这个罪恶链条的两端。陈光位高权重，有无数的保护层，直接动他，难如登天。而吴敬同，这个内心备受煎熬的院长，很可能就是整件事的突破口。
必须想个办法，接触到吴敬同。
但绝不能贸然前往。一个市档案局的副局长，突然跑去见一个医院院长，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在陈光这只老狐狸的眼皮子底下，任何一点异常举动，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天衣无缝、合情合理的理由。
林渊的目光，投向了身后那排顶天立地的档案柜。他是档案局的局长，这里，就是他的武器库。
他站起身，走到医疗卫生档案区，开始一排排地翻阅。他需要找到一个连接点，一个能让他以官方身份，去和中心医院，去和吴敬同产生交集的陈年旧档。
【过目不忘】的能力全力开启，无数的卷宗名称、编号、内容摘要在他脑中飞速流过。
《关于市中心医院扩建项目的征地档案》、《历年全市医疗事故纠纷备案》、《全市高级医疗人才引进记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林渊感觉有些眼花缭乱时，一份不起眼的卷宗，让他停下了脚步。
《关于“873专项计划”引进人才家属安置问题的补充会议纪要》。
“873专项计划”，林渊有印象，是十几年前江城市为了提升本地医疗水平，从国外引进一批顶尖医疗专家的项目，当时在江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他抽出档案，打开，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当年的会议内容。其中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
“……关于专家罗伯特·格林教授提出的，其子因患有罕见血液病，需长期接受治疗，希望我市能提供相应医疗保障及专家支持的诉求，会议决定，由市中心医院牵头，成立专项治疗小组，由时任副院长的吴敬同同志亲自负责……”
吴敬同！
林渊的眼睛亮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切入点。他完全可以借口“回访专项引进人才家属，了解政策落实情况”，名正言顺地去中心医院，并点名要见当年的负责人吴敬同。
这既是他的本职工作，又合情合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找到了！
林渊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他正准备将档案放回原处，桌上的私人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林渊皱了皱眉，这个号码，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略带沙哑的男人声音，那声音里，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
“请问，是林渊，林先生吗？”
“我是，您是？”
对方沉默了两秒，似乎是在斟酌用词，然后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是吴敬同。江城市中心医院的，吴敬同。”
林渊握着手机的手，猛然收紧。
“林先生，我知道这个电话很唐突。”吴敬同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但我有些事，想当面和您谈谈。关于……一条河，和一座山。”
ps：吴敬同的主动联系，是引君入瓮的陷阱，还是绝望之下的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