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医生在哪？，快，抬过来，小心点，” 杂乱的脚步声、急促的呼喊声、还有压抑的痛哼声混成一团，从观察所下方临时搭建的医疗点传来。
刘川冲到观察口，赵刚也赶紧凑过去，只见下面火光晃动，几个浑身是血的战士被抬了下来，放在草席上，魏和尚踉跄着冲到一个卫生员面前，声音带着破音：“路上撞见鬼子散兵游勇了，拼了一场，情报员为了护住东西，肚子上挨了一刺刀，快救救他，”
一个满身血污的战士被小心翼翼地放平，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用油布裹了好几层的小箱子，手指抠得死死的，卫生员掰都掰不开。他胸口剧烈起伏，血不断从嘴角溢出，眼神已经涣散，却还艰难地转动着眼珠，似乎在寻找什么。
“同志，情报呢？，情报怎么样？，”刘川焦急的低声询问。
侦察兵抬头，脸上混着血和泪：“箱子……箱子没事，他一直用身子护着……可人……人不行了……”
“救活他，给我救活他，”下面的卫生员手忙脚乱地剪开衣服，露出伤口，看了一眼，抬头绝望地摇了摇。
这时，那情报员听到了刘川的声音，抓住身边一个战士的胳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睛死死盯着观察所的方向，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司……令……快……‘樱花’……密码……破译……关键……在……”
话没说完，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只有那双手，还死死箍着那个油布包。
观察所里一片死寂，“快，把东西送进去，给米勒医生，”赵刚率先反应过来，冲着下面喊。
一个卫生员红着眼，小心翼翼地掰开烈士僵硬的手指，取出那染血的油布包，用酒精胡乱擦了擦，套上一个塑料袋，转身就向封锁线入口跑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那个小小的包裹上，看着它被交接，看着它消失在村口的断壁残垣之后。希望，恐惧，焦灼，拧成一股绳，勒得人喘不过气。
时间再次变得无比缓慢，刘川来回走动，魏大勇眼睛通红地盯着小河村方向，赵刚不停地看着怀表。
突然，村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紧接着，几个穿着简陋防护服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出来，对着封锁线外的卫生员激动地比划着什么。
“怎么回事？，”刘川的心提到嗓子眼。
很快，一个通讯兵抓着电话听了几句，脸上瞬间涌起狂喜，扭头嘶声大喊：“司令，政委，米勒医生传话出来了，情报有用，非常有用了，里面提到了毒剂的具体型号和一种简易的、可能有效的紧急消毒中和剂配方，还有鬼子自己用的初步防护要点，他们正在尝试，有希望，医生说有希望了，”
“好，，，”观察所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几个参谋激动地抱在一起，
刘川长长吐出一口憋了不知多久的浊气，身子晃了一下，靠在墙上，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但就在这时，村里猛地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不是炮弹，像是什么东西殉爆了，欢呼声戛然而止。
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又怎么了？，快问，”刘川扑到电台前。
通讯兵慌乱地呼叫，片刻后，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后怕：“司令……米勒医生说……没事……是……是他们按照情报里提到的鬼子紧急处置流程，在远处深坑里销毁那些严重污染的衣物和遗体时，残留的毒剂发生了意外燃烧爆炸……幸好……幸好按规程离得远……”
虚惊一场，但这也从侧面印证了那情报的真实性和危险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消息不断从村里传出。
“报告，米勒医生尝试用配制的简易药水冲洗伤员创面，部分伤员剧烈呕吐症状有所减轻，”
“报告，发现早期症状的民兵，经过紧急消毒和服用草药后，暂时没有加重，”
“报告，按照新的防护要点，医护人员感染风险似乎降低了，”
一个个好消息像强心针，让封锁线内外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天色渐渐亮起，但晨曦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更深的疲惫和依旧浓重的忧虑。
这时，电话又响了。是负责外围警戒的孙德胜。
“司令，”孙德胜的声音疲惫但透着狠劲：“昨夜有小股鬼子试图靠近窥探，被俺们撵走了。看样子，吉野这老鬼子没死心，还想摸清楚咱们这儿到底咋回事，”
刘川眼神一冷：“给我盯死了，鬼子肯定猜到了‘樱花’出事，但未必知道具体惨状和咱们拿到了什么，他们现在比咱们还慌，告诉所有外围部队，提高警惕，防止狗急跳墙，”
刚放下电话，赵刚拿着另一份电报走来，脸色凝重：“老刘，总部转来敌工部最新消息，太原日军高层震动异常，吉野被紧急召见，据说劈头盖脸挨了一顿训斥，但奇怪的是，鬼子并没有立刻抽调扫荡部队回援的迹象，反而命令吉野所属师团，加大了对根据地其他区域的‘扫荡’力度，攻势更猛了。”
刘川眉头死死拧紧：“加大扫荡力度？他吉野老家都要被端了，还有心思在外面抢地盘？不对……这不对劲……”
他盯着地图上其他正在遭受扫荡的区域：“他们在掩饰什么？还是说‘樱花’这玩意，对他们来说，重要到即使失败了，也要拼命掩盖，甚至不惜用更大的军事行动来转移视线？”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掠过刘川的脑海，让他汗毛倒竖。
他抬头看向赵刚：“老赵，你说鬼子搞出这种断子绝孙的东西，会只派‘樱花’这一支小队吗？吉野这么拼命地想掩盖，甚至不顾侧翼安危继续强攻，会不会他娘的还有其他‘樱花’？或者更毒的东西，已经在路上了？，”
这句话炸得赵刚和周围所有人头皮发麻，刚刚升起的那点希望之火仿佛又被一脚踩灭，如果真是这样，那小河村的灾难，可能仅仅只是个开始……
刘川一把抓起通往总部和军区的专线电话，声音因为巨大的危机感而变得异常急促：“给我接老总，要快，我有重大敌情判断需要汇报，鬼子‘樱花’行动恐非孤例，请求彻查所有方向，尤其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通讯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里捏着一份刚译出的电文，脸上毫无血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司令，紧急军情，孔团长急电，他布防的区域边缘发现大量异常死亡牲畜，特征和小河村……村口死掉的那些野狗……一模一样，”
“同时……丁团长报告，他的侦察兵……在……在防区西北角荒山里……发现了一个废弃的……疑似鬼子秘密据点，里面……里面有奇怪的容器和防护服，”
嗡——，刘川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口钟被狠狠撞响，他猜对了，鬼子真的还有后手，“樱花”不止一朵，他看着地图，孔捷和丁伟防区之间，那片广袤而防御相对薄弱的区域，如果那里被投入了细菌弹……
刘川对着话筒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惊惧而彻底变了调：
“老总，情况万分紧急，‘樱花’极可能是多点投放，重复，‘樱花’极可能是多点投放，请求立刻……”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
另一个通讯员捂着耳机，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声音尖利得刺破了所有人的鼓膜：
“司令，不好了，刚刚接到……接到太原内线用生命换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日军……日军一支代号‘凋零’的特别列车队……已秘密从太原出发……行进方向……正朝着……正朝着咱们根据地深处来了，”
“车上的东西……情报里只来得及说了四个字……”
“……‘母弹’……和……‘专家’……”
“凋零”？“母弹”？“专家”？
每一个词都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刘川拿着话筒的手僵在半空，刚刚因为小河村一线希望而稍缓的绝望，以更加凶猛、更加黑暗的姿态席卷而来，将整个指挥部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