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集团的临时办公室，快被挤爆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挤爆，是电话线。
几十部临时牵过来的电话，从会议结束后的第四个小时开始，就没一部是闲着的。铃声此起彼伏，像一群打了鸡血的公鸡在比赛打鸣。
“喂？哪位？想谈合作？排队！”
“什么？你是谁谁谁的小舅子？那你得排到明年了！”
“要见我们闻总？你跟上帝预约都比跟我们闻总预约快！”
秦刚翘着二郎腿，坐在前台小姐姐的位置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活脱脱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
他接电话吼得嗓子都快冒烟了，脸上却乐开了花。
“爽！”他挂掉一个自称是某某部门主任亲戚的电话，对着旁边忙得脚不沾地的苏眉喊，“太他妈爽了！”
“这帮孙子，昨天还骂咱们是野蛮人，今天就上赶着要当咱们的轮胎，求着咱们碾他们！”
苏眉白了他一眼，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得飞快，头也没抬。
“别贫了，这是第一批，态度一定要拿捏好。”她皱着眉，“老板的意思是，高速公路是对外开放，但不是什么破车都能上路。”
“明白！”秦刚嘿嘿一笑，“国六标准，持证上岗，缺一不可！”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兴奋和疲惫交织在每一张年轻的脸上。
他们赢了。
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摧枯拉朽的方式，赢下了一场看似不可能的战争。
而这场战争的总指挥，闻人语，此刻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京城。
她的办公室里很安静，与外面的喧嚣仿佛两个世界。
桌上，放着一杯已经凉了的咖啡。
她没有看那些雪片一样飞来的合作意向书，也没有去听外面那些谄媚的奉承。
她在等。
等另一只靴子落地。
郑国强，那只盘踞京城几十年的老狐狸，就这么认输了？
她不信。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不是外面那些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而是一部放在她办公桌上，从未响过的黑色私人电话。
这个号码，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外面的喧闹声，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消失。
秦刚和苏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们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走到了办公室门口。
闻人语转过身，缓步走到桌前，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号码。
但她认得。
她按下了免提键。
整个办公室，落针可闻。
“喂。”闻人语的声音很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个沙哑、疲惫，却又平静到可怕的声音。
“闻总，是我，郑国强。”
是他！
秦刚的拳头瞬间就攥紧了。
苏眉的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所有人都以为会听到咆哮，听到咒骂，听到不甘的嘶吼。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郑国强的声音，像一口干涸的古井，听不出任何情绪。
“闻总的手段，郑某领教了。”
他顿了顿，似乎还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萧索。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块前浪，被你拍得很好，心服口服。”
这话一出，秦刚和苏眉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一个刚刚被人掀了老巢，断了根基的老枭雄，会这么心平气和地承认自己输了？
“郑会长过奖了。”闻人语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时代如此，非战之罪。”
“说得好，时代如此。”郑国强似乎很认同这句话，“所以，我想跟闻总，跟这个新时代，坐下来聊聊。”
来了。
闻人语的眼神微微一凝。
“我郑家在京郊，有个老宅子，还算清静。”郑国强的声音不疾不徐，“我想请闻总，赏光来吃一顿家宴。没有旁人，就我这个老头子，还有犬子郑浩。”
“我想当面，跟闻总讨教一下，关于这个行业的未来。”
家宴？
讨教？
秦刚差点没忍住当场骂出声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他妈就是鸿门宴！
“时间，就定在明晚七点，如何？”郑国强问。
闻人语没有立刻回答，她抬起眼，看到了门口秦刚那拼命摇头的样子，和苏眉写满了“危险”和“拒绝”的眼神。
一个刚刚被你摧毁了整个商业帝国的人，心平气和地请你去他家吃饭？
这不合逻辑。
这不合人性。
唯一的解释，就是陷阱。
一个最后的，疯狂的，致命的陷阱。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得像一块铁。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闻人语说出那个“不”字。
闻人语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钟。
她的手指，在光滑的办公桌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然后，她开了口。
声音平静，清晰。
“好。”
一个字，让秦刚和苏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郑会长盛情，我一定准时到。”
电话那头，郑国强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又发出一声低沉的笑。
“好，闻总果然有胆色。”
“那，恭候大驾。”
电话，挂断了。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老板！你疯了！”
秦刚第一个冲了进来，急得脸都红了。
“鸿门宴啊！这他妈就是鸿门宴！那老王八蛋肯定没安好心！你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苏眉也快步跟了进来，脸上满是忧色。
“闻总，这太冒险了！郑国强这个人，我研究过，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他现在输得一无所有，就是一条光脚的疯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们刚刚打赢，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局势，接收他的市场，而不是以身犯险！”
两个人，一个说情，一个说理，核心意思就一个：不能去！
闻人语看着他们焦急的样子，忽然笑了。
她走到沙发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们说的，都对。”
她喝了口水，慢慢悠悠地开口。
“从商业逻辑上，我不该去。从安全角度，我更不该去。”
“那你还答应他？”秦刚都快急出汗了。
闻人语放下水杯，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夜色。
京城的灯火，已经开始一盏盏亮起，汇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因为，这场战争的结束，往往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商业上的牌，他已经输光了。但他还想约我见面，说明他手里，还有别的牌。”
“一张，他认为可以翻盘，或者，可以跟我同归于尽的牌。”
她转过头，看着忧心忡忡的秦刚和苏眉，眼神里没有恐惧，反而闪烁着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才会有的，兴奋的光。
“我不去，这张牌，就永远藏在他的袖子里，是一根随时可能刺出来的毒刺。”
“我去了，他才会把这张牌，亮出来。”
她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伸手，拍了拍秦刚的肩膀。
“狮子在战败后，要么舔舐伤口，准备东山再起。”
“要么，就露出它最后，也是最致命的獠牙。”
“他请我过去，就是想让我看看，他到底是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