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眼看明洛前途大好，竟有些悔不当初，早知把汪越送来给明洛当学徒多好。
等药园建成，不要说明洛的正经徒弟元郎，恐怕连奴仆出身的平娃平成都能转成药园师。
“汪医师有话但讲无妨。”
明洛品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话意，直截了当道。
汪兴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依旧硬着头皮道：“是我家小娘子，年仅十二岁，生下来就是个命苦的，她生母没能挺过去，认字后便爱看医书，所以那药园生……”
“宋博士放心，汪某这幼女性子一般，但相当好学认真，将来你尽管打骂责罚。”
明洛哑然失笑：“我当是什么为难事儿呢，这好说，不过笔试还是得来考的，我也验验水平。”
汪兴来时心中七上八下，在明洛处吃了颗定心丸后心满意足回去了，明洛也预备转身回去午休。
不料今日她的医院门庭若市。
“医师。”
平成仓促从楼下奔上来。
“不是说了医院里不要奔跑吗？”明洛薄责了句，却从二楼的栏杆处瞥见下面不同寻常的景象。
“是秦王妃来了。”
平成一句话把明洛劈得外焦里嫩。
她本能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的穿着，舒适为主，因着上午要穿白大褂，衣裙整体修身。
干净就行。
她顾不得其他，立即匆匆下楼去迎，一打照面便下跪行礼。
这不是她奴性。
而是按礼数来说，秦王妃到来，她就该站在明扬医院的正门口清场，大开院门恭候迎接。
“赶紧起来，叫底下人看了不像话。”秦王妃摆的阵仗不大，甚至可以称之低调。
只是终究融不成平民百姓。
周遭等着配药煎药的好些病患都站得远远地打量，部分头死死低着不敢看。
“多谢王妃。”
对着长孙，明洛总有种理所当然的心虚，现代人的道德已经被她摒弃地七七八八，但潜意识里，她自认对不住长孙。
“我今日正好从顺义门出来，想着顺路便来瞧一瞧大名鼎鼎的明扬医院。”长孙端详了她一番，温言道。
“王妃下次遣人通报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打扮地更体面些来拜见。”这个时间点，其实挺尴尬。
“不必了，总不能让你把无关紧要的庶民驱逐出去吧，这不应该。”长孙一路看来，的确巧思不少。
“那价目表……人参这么便宜吗？”
长孙指着厅堂正中公示的一大块板。
其上整齐划一地写着看病的一系列费用和药价，完全可以用厚道来形容。
“人参分产地，也分几年生的。”明洛引着她慢慢离开病患所在，从旁边橱柜中拿出个布罩。
“王妃若是不嫌弃可以戴上，医院里都是病患，到时咳嗽流涕的飞沫病菌恐会沾染到您身上。”
明洛真没料想过她会来突击检查。
医院开业时她自然和出钱出力的秦王府报备过，但真不敢邀请其来医院参观，这种满是病毒的地方，有啥值得来的？
长孙入乡随俗，看了眼半解下面罩与她说话的明洛，到底新鲜地试着戴上了面罩。
“你也戴上吧。”她轻声细语道，“不过你常年戴着，不会喘不过气吗？”
才一小会儿的功夫，长孙就觉得略有艰难。
“总比病患的口水喷到脸上强。”明洛无奈地叹道。
“你呀……”长孙自问待下亲和宽容，却也没明洛那么不计富贵贫贱的一视同仁。
明洛陆续引着秦王妃在厅堂转悠完毕，一一展示了抓药煎药处，以及便民服务的食堂，打热水，提供稀粥等。
“你每日都出诊？”
长孙驻足在一块划着横线竖线的深色板前，注视着其上名字，宋明洛赫然列在第一列。
“有休息啊，每旬一日。”
“明日号都满了吗？”长孙盯着那个满字。
“对。不过到时看情况加，我最多一日加到了六十七个号，看到午时过后。”明洛略有得意。
“你不是兼顾着太医署的差事吗？不用去应卯？”长孙转悠完看点最多的一楼，预备上二楼瞧瞧。
明洛没吐露实情，反而说起城外药园的建造，“我如今每日充实地不行，忙得一团转。”
“你如今在长安的名气快能比上孙神医了。”长孙慢慢往二楼走去，笑着赞叹道。
明洛自然继续乖巧：“王妃此言折煞我了，我论经验资历年纪，如何能和老前辈相提并论？”
“你的确比几年前更会说场面话了。”长孙放眼望去，二楼比之一楼，空间更规整局促些，是若干条走廊，其中有一间间房。
“是病房，都是三人间，这边可以取水，每日上午晚间有热水，一般留一人陪伴。”
明洛悄悄推开只住了一人的病房，长孙自然不会进去，她粗粗看了眼，便被其中的陈设惊到。
“难怪花了那么多钱，每间病房都如此？”她本以为都是土坯，没成想是精装。
“对，布局陈设这栋楼都统一。”
明洛的审美大约偏向现代私立医院，奈何古代条件有限，她只捣鼓出来和八九十年代建成的公立医院样儿，有些细节更粗疏些。
可即便如此，也给了所有第一次进医院的人大大的震撼，因为目前多数庶民家中，根本铺不起大片的瓷砖，地上墙上皆是。
真正做到了窗明几净。
“我亲眼来瞧过，居然觉得你是不是倒贴了？”长孙在二楼的休息室落座，发出一声感叹。
“不至于，让王妃见笑了。”
明洛又斟酌了语句开始解释，“之所以一直未曾厚着脸皮请王妃赏脸来此，也是担心过了病气，这边到底不干净，也没什么风景园林能看，吃食更是匮乏……”
她说着便想给长孙斟茶。
好在她略有笨拙真诚的言行得到了长孙的轻笑，长孙语气温柔，透着浓浓的关切。
“你不必如临大敌，也不用想方设法地奉承我，就是不想麻烦到忙碌的宋医师，所以我没知会你。”长孙怡然而笑，后面两句略带了几分俏皮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