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抿唇道：“这样比较明确些说的是谁，况且我们私底下说说话，他是你恩师吗？”
这点常识她有。
天地君亲师，特别是后三者，如果由着外人直呼其名，会被视作对当事人的最大侮辱。
严重点说，这是值得暴起杀人的。
“不是。”
“那姓名只是为了更方便地指代这个人，就像隋炀帝，一喊你就知道我说的是谁，不然也得喊名字杨广……”
许营德真坐不住了，平常没觉得这石凳这么膈应屁股，今儿一坐还不如跪坐在地呢。
“行行，我不说了。不过萧皇后是他亲姐姐，也不妨碍他如今依旧身居高位？都这么宽容的吗？”明洛有时觉得这世道宽容地过分，有时又觉得这世道好像只是对她严苛。
“出身南梁萧氏，那是萧公立足于朝堂的本钱，有个做皇后的姐姐，岂不显得他家更为名门？而且萧公之妻和太上皇是姑舅表兄妹，所谓亲上加亲。”许营德不以为意。
是明洛拿明清那套来代入了。
新朝皇帝对前朝皇室赶尽杀绝的，唐宋往前，不过区区数人而已，比如刘裕，比如萧道成，比如……杨坚。
这几位都算是自己有本事有能耐，所以即便按着户口本杀，也都全部善终了。
但子孙下场都一言难尽。
隋更是二世而亡。
明洛长长叹气。
萧皇后这一路车马走得比她早许多，这会儿大约已经在长安见过人了，也应当和萧瑀团聚了。
那么以她的小心来猜度下，萧皇后会不会记恨她？
包的。
萧皇后落到如今看人脸色的境遇，说是毫无芥蒂……怎么可能！人家是正经皇后，风光无限过的，但目前局势来说，李唐一统天下，天子又是这位帝王界的紫微星，实属动弹不得。
那么对于现状无可奈何必须接受的情况下，最好她能逮住一个比她低微的人来发泄一二。
她没贸然和萧瑀提及。
亲弟弟的秉性她最清楚，说好听点是耿直刚烈，不畏强权，说难听点是刚愎自用认死理。
她拿不准弟弟会不会帮自己，所以干脆不说，免得被弟弟‘教训’。
毕竟她为义成公主的死痛哭了好多场，也不知弟弟是怎么得知的，特意耳提面命交代了番。
此乃上意。
对明洛而言，她有考虑过先发制人，即她主动找萧皇后的茬，既李安远后再给自己寻一个世家大族的仇敌。
算了吧。
她连萧瑀家的宅子在哪儿都闹不清。
或许……万一萧皇后懒得理会她这升斗小民呢？
结果好巧不巧。
明洛在一次进宫给长孙时撞上了，避无可避的那种，因着太突然，两人的表情都很耐人寻味。
长孙温颜而笑，注目于萧皇后：“夫人是识得宋明洛？她于我处来往惯了，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医师。”
“这么有名气？……”萧皇后慢慢绽开淡薄笑意，刻意拖长了前半句的语调给自己作缓冲，“没成想随军医师会是这么有名的。”
“夫人在军中和宋博士接触过？”长孙瞥了明洛一眼，笑容幽淡如幽夜的昙花。
明洛默然低垂着脑袋，也没接收到长孙的神情示意，只竖着耳朵听萧皇后的答话。
“嗯，当时我身体不适，传她来瞧过。”萧皇后笑而不语。
长孙没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也不关心萧皇后对明洛观感如何。
这无关紧要。
身为大唐皇后，长孙没太大的兴趣和前朝皇后说话，无非是一些必要的场面功夫而已。
她懒得应酬，萧皇后更加不想做小伏低，论年岁论辈分论家世，她都不该对长孙行礼。
但奈何。
丈夫不争气啊。
人家是现国母，地位稳如泰山，她想在长安养老，就得好好地巴结人家。
明洛作为旁听者更是度日如年。
所幸很快结束了。
长孙眯眼看着她往屋外瞅的小样儿，忍不住笑言道：“真离开了，影子都没了。”
“喔，喔。太好了。”明洛真心实意道。
“和她在军中闹得不愉快？”
明洛一听这指代词的她，便可想而知长孙心中对萧皇后的看法，忙就着话意蛇随棍上：“嗯，是我得罪她了。”
长孙婉然看向明洛，笑意盎然：“你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只挑着能得罪的得罪。”
“是无德之人就算身居高位，也不长久。一时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明洛低眉浅笑。
“还笑。”长孙嗔怪道，这时起身坐在了极为宽敞的一处美人榻上，招呼明洛一块坐边上。
明洛却之不恭，顺带着捧了个果盘，方便长孙吃用。
“你精神看着挺好。”长孙仔细端详了她好一会儿，方才隔着远，看不真切，只觉得人还是原来的人儿。
“昨晚睡得饱饱的，快九个小时，能不好吗？”明洛嘴角扯起浅浅的弧度。
“前两天你这医院热闹的很，每天都有送花的。”长孙目光清亮，给脸地尝了尝明洛端在她面前的瓜果。
“诶唷，怪不好意思的。”明洛一边说一边捧着脸嘿嘿笑，将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
“你人缘好，救的人多，长孙和高家府上都送了？”后半句长孙几乎是用笃定的语气来说。
她单纯靠猜。
明洛不好意思地笑：“如皇后所言，都送了。”且不是随便敷衍的那种，除了花之外也送了其他。
“这边能诊脉吗？”长孙懒得动弹去他处，笑问。
“可以。”
长孙身体一如既往地……需要富养，底子这些年算是养回来一点，但整体依旧称不上强健。
她若是想把剩下的三个女儿生出来，气血必定亏空。
“还是不妥当？”
长孙自问这段时间非常注意，为的就是等明洛回来给她一个惊喜，让她‘刮目相看’。
“妥当的，皇后身体康健。”
明洛稍许违心道。
“那你的表情，怎么一脸便秘……”长孙不解道，拉过肩膀上滑落的雅青色绸绣枝五瓣梅纹披帛，意欲起身。
话音未落，外头便传来一阵声响。
紧接着都没等长孙发问，便有宫人急忙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