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营地内，那股庆祝劫后余生的短暂喧嚣，如同投入冰水的火星，迅速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诡异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的恶臭顽强地附着在每一寸土地、每一顶帐篷、每一个人的衣物和皮肤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方才那场胜利是如何取得的。
营墙之上，值守的士兵们依旧捂着口鼻，眼神复杂地望着营外那片狼藉的战场。月光下，隐约可见倒毙的人马尸体，以及地面上大片可疑的深色污渍。没有胜利后的豪情，只有一种吃了苍蝇般的恶心和难以言喻的荒诞感。他们赢了，却高兴不起来。
冯坤带着一身血污和更浓重的憋屈，清点完战损和斩获，铁青着脸去向霍云汇报。斩获是有的，二十多匹勉强可用的战马，数十颗北蛮首级，还有一些零碎的兵器甲胄。这对于新败之后、物资奇缺的落鹰涧而言，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冯坤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喜悦，反而像是在陈述某种耻辱。
霍云躺在帅帐的床榻上，听完汇报，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让冯坤退下。帐内浓郁的药味，似乎也压不住那从营外渗透进来的、若有若无的恶臭。他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目光空洞。作为沙场老将，他渴望胜利，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李文渊的手段，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坚守了一生的武勋和尊严之上。
而在李文渊那片被孤立的营区，气氛则更为微妙。
赵虎带着出征的“杂牌军”回来了，他们虽然也沾染了恶臭，但更多的是一种宣泄后的亢奋和扬眉吐气。他们围着缴获的战马和堆在一起的北蛮首级，大声说笑着，吹嘘着自己刚才砍翻了几个蛮子，与营地其他区域死寂沉闷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王胡子和他手下那百名老兵，则如同被遗忘的影子，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们身上同样沾染着制作“臭气弹”时留下的污秽和气味，但他们没有参与之后的追击和厮杀。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和被排斥感，混杂着对李文渊那诡异手段的恐惧，在他们心中发酵。他们依旧是“异类”，甚至因为参与了这“邪恶”武器的制作，而在其他士兵眼中变得更加不可接触。
李文渊将自己关在营帐内，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暗流。他需要思考，需要规划。击退先锋只是第一步，真正的危机远未解除。
【叮！检测到宿主面临持续性军事威胁及内部信任危机！诸天随机坑爹系统持续在线，为您排忧解难（才怪）！现有解决方案包已更新，请宿主查收！】
脑海中，那欠揍的AI声音和花里胡哨的界面再次不请自来。
【N卡：高歌一曲定军心。效果：宿主于全军面前演唱指定曲目《团结就是力量》（系统提供歌词曲谱），有极低概率暂时提升部分士兵士气，有较高概率引发更大范围的困惑与鄙夷。奖励：无。备注：五音不全者慎选！】
【R卡：疑兵之计·草木皆兵（升级版）。效果：利用缴获的北蛮旗帜、衣甲，配合赛鲁班制作的简陋假人、扬声筒等，在营地外围多个方向制造部队频繁调动的假象，迷惑敌军斥候，使其无法判断我军虚实。奖励：敌军侦察效率下降，营地安全感小幅提升。】
【SR卡：环保攻击·生化武器（规模化）。效果：基于上次成功经验，系统提供优化版“臭气弹”配方及少量高效催化剂，可指导进行小批量、更稳定、威力可控的标准化生产，以备后续防御或特定战术需求。奖励：获得【初级生化防御面具（劣质）】x10（可一定程度上抵御自身制造的臭气），有小概率触发敌军心理阴影（闻风丧胆）效果。】
看着这三个选项，李文渊揉了揉眉心。果然，选项依旧充满了系统特有的“坑爹”风味。
N卡可以直接忽略。在刚刚经历了“臭气退敌”之后，再让他去唱《团结就是力量》，除了让所有人更加确信他是个疯子之外，毫无用处。
R卡“疑兵之计”看起来更符合常规军事策略，如果能成功迷惑敌军，确实能争取更多时间。但问题是，落鹰涧就这么大点地方，兵力虚实对方稍微靠近点侦察就能摸清七八分，这种小把戏能骗过狡诈的秃兀儿和他身后的北蛮主力吗？效果存疑。
SR卡……依旧是“环保攻击”。不同的是，这次是“规模化”和“标准化”。这意味着，可以将这种非常规手段，从一次性的应急措施，转变为一种可以重复使用的、更具可控性的“战术”。系统甚至还贴心地（或者说恶意地）提供了十副劣质防毒面具。
选择它，就意味着他李文渊，将在这条“生化作战”的道路上一条路走到黑，彻底坐实“瘟神”、“妖人”的名号。营地内部，尤其是霍云旧部，将更加恐惧和排斥他。甚至可能引来朝廷那边的非议和猜忌。
但是，它的效果是经过实战检验的。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能有效杀伤敌人、保存自己的手段，都值得考虑。尤其是在这朝不保夕的绝境，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尊严、名声，那是活下去之后才需要考虑的奢侈品。
而且，“规模化”意味着他可以储备这种“武器”，在关键时刻，或许能发挥出比第一次更大的作用。无论是用于防御，还是……在某些特定的进攻场合。
内部的不信任和恐惧？可以通过后续的胜利和利益分配来慢慢化解。而如果输了，一切皆休。
利弊在脑海中飞速权衡。
帐外，隐约传来赵虎粗豪的笑声和王胡子部下压抑的叹息声。营地的未来，这些人的生死，某种程度上，就系于他此刻的选择。
良久，李文渊深吸了一口依旧带着淡淡臭味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
他抬起手，在意念中，对着那个闪烁着诡异绿光的SR选项，轻轻一点。
【叮！宿主选择SR级方案：【环保攻击·生化武器（规模化）】！相关配方知识及催化剂已发放！奖励物品已存入系统空间！祝您使用愉快（希望您还愉快得起来）！】
随着系统提示音消失，一股更加详尽、甚至带着某些简陋化学公式和提纯方法的“臭气弹”优化配方，涌入了李文渊的脑海。同时，他感觉到系统空间里多了十个造型粗糙、看起来像是用猪膀胱和木片勉强拼凑而成的“防毒面具”。
没有犹豫，李文渊立刻起身，掀帘而出。
他直接走向正在兴奋清点战利品的赵虎和那群“杂牌军”，以及不远处默默呆立的王胡子部。
看到李文渊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嘈杂声瞬间平息。赵虎是跃跃欲试，王胡子等人则是复杂难明。
“赵虎，带你的人，将缴获的战马、物资登记造册，一半入库，一半就地分发，论功行赏！”李文渊首先下达了一条振奋人心的命令。
“是！大人！”赵虎大声应诺，他手下的人更是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
李文渊随即目光转向王胡子，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王哨官。”
王胡子身体微微一僵，上前一步，硬邦邦地拱手：“末将在。”
“你部此次制备军械，有功于社稷。”李文渊先定了个调子，然后话锋一转，“然，此物威力，尔等亲见。为防患于未然，需精益求精。现有一优化配方，你部即刻起，由赛鲁班指导，按新法，加紧制备此物，多多益善！所需物料，可向冯参军申领，若有不从，报我知晓。”
他又看向赛鲁班：“赛鲁班，新配方在此，你负责监督指导，力求制作更快、更稳、威力更可控。”他将脑海中系统灌输的知识，口述给了赛鲁班。
赛鲁班听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显然对这种“技术活”充满了兴趣。
而王胡子和他手下老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还要做？而且是要“多多益善”地做？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与粪坑和腐物为伴了！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巡阅使大人！”王胡子忍不住抗辩，“我军新胜，正该休整士气，操练战阵，何以……何以还要继续制作此等……此等污秽之物？！”
李文渊目光一冷，扫过王胡子和他身后那些敢怒不敢言的老兵：“正因为新胜，敌军主力必不甘心，报复在即！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此物便是你我，乃至整个落鹰涧活下去的依仗！是战阵刀剑更重要，还是活下去更重要？！”
他踏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压力：“执行命令！还是说，王哨官想带着你的兄弟，去营门外，用血肉之躯，硬撼北蛮的下一次冲锋？”
王胡子张了张嘴，看着李文渊那毫无波澜的眼睛，想起营外北蛮骑兵人仰马翻的景象，最终，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化作了一声无力的喟叹，他低下头，哑声道：“末将……遵令。”
看着王胡子部如同被抽去魂魄般，再次走向那片散发着源头恶臭的“工坊”，李文渊面无表情。
他知道这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在生存面前，个人的好恶和尊严，必须让步。
他选择了这条“生化武器”之路，就必须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至少，在找到更可靠、更常规的力量之前，他需要这把散发着恶臭的“保护伞”。
他抬头望向东南方向，那里是野狼谷，是北蛮主力可能潜伏的方向，也是百晓生提到的内鬼可能传递信息的方向。
臭气，或许能挡住明面的刀剑，但暗处的冷箭，又该如何防范？
落鹰涧的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