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效压粮机”那单调而沉重的碾压声,成了落鹰涧营地新的背景音。绿色的、味道依旧古怪的浆液和更加干瘪的滤渣,暂时取代了那些坚韧如草席的原始植物,成为了维系数千人生命的底线。吞咽的痛苦减轻了,但味蕾的折磨和胃部的不适依旧存在,营地里的气氛并未因此变得轻松,反而多了一种对未来的茫然和听天由命的麻木。
然而,李文渊很清楚,仅仅依靠那几片山坡上有限的地衣和石芥,以及赛鲁班那台机器,是无法长久支撑下去的。催化剂的制作需要消耗他自身的生命力(虽然微量,但持续下去后果未知),而且催生范围有限。必须找到更多、更容易获取的“原材料”。
他将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山野。北境的初冬虽然荒凉,但并非寸草不生。除了那些紧贴岩石的顽强生命,在背风的山谷、潮湿的林地边缘、甚至某些冻土之下,或许还隐藏着其他可以充饥的植物。系统提供的【就地取材】方案,并非只有催化剂一条路,那些关于可食用动植物的知识,同样是他可以利用的财富。
他没有再大规模动用那消耗生命力的催化剂,而是召集了赵虎、百晓生以及几个在落鹰涧驻扎多年、对周边地形植被较为熟悉的老兵。
“我们需要找到更多能吃的东西。”李文渊开门见山,目光扫过众人,“不靠那‘药水’,就找这山野里天生地长的,能直接下肚的。”
他根据脑海中系统灌输的、混杂着异界知识和本位面常识的图鉴信息,开始描述几种可能存在的、在冬季依然可寻的植物特征。
“……一种叫‘雪地蕨’,大多长在背阴的岩石下面或者老树根旁,叶子像鸟羽毛,背面有棕色的孢子,根茎粗短,微甜,略带涩味……”
“……‘冰凌草’,贴着地皮长,一丛一丛的,叶子肥厚,掐断有白色浆汁,味道辛辣,但无毒……”
“……还有‘石耳’,不是耳朵,是一种黑色的、像软皮子一样贴在阴湿石头上的地衣,比我们之前用的那种地衣要软糯一些……”
他甚至提到了一些可能埋藏在浅层冻土下的块茎,以及几种树皮的内层。
几个老兵听得面面相觑,脸上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雪地蕨?冰凌草?这些名字他们闻所未闻,但根据李文渊描述的形态特征,似乎又隐隐与他们平日里在山上见过的一些不起眼的杂草对得上号。
“大人……您说的这些,好些咱们都见过,可……那都是牲口都不怎么乐意啃的玩意儿,真……真能吃?”一个脸上带疤的老兵忍不住问道,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些随处可见的杂草能当粮食。
“能不能吃,试过才知道。”李文渊语气平静,“总比饿死强。赵虎,你带一队人,按照我说的这些特征,分头去附近的山谷、林地边缘寻找。百晓生,你负责辨别和记录,凡是找到的,都带一点样品回来。”
他又看向那几个老兵:“你们经验丰富,知道哪些地方可能长这些东西,由你们带路。”
命令下达,尽管心中充满疑虑,但众人还是迅速行动了起来。数支小型搜索队离开了营地,如同梳子一般,开始梳理落鹰涧周围那些被忽略的角落。
百晓生如同一个移动的博物架,怀里揣着李文渊根据记忆绘制的、极其简陋的草图,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片岩石,每一处背阴的角落。他的记忆力惊人,对形态特征的把握也极为精准。
“这里!”在一处背风的岩缝下,他指着一丛贴着地面、叶片呈羽状分裂、背面有着细密棕色斑点的植物,“这个,很像大人说的‘雪地蕨’。”
带路的老兵凑过去一看,挠了挠头:“这玩意儿啊,咱们叫它‘山鸡毛’,没啥用。”
百晓生没有理会,小心地挖出一株,连根茎一起放入随身携带的皮囊。
在另一片潮湿的林地边缘,他又发现了一丛丛叶片肥厚、掐断后流出白色浆液的矮草。“冰凌草,或者说,‘辣浆草’。”他对照着脑中的信息确认。
赵虎那边则更偏向于体力活。他们根据老兵的指引,在一些土层较厚、尚未完全封冻的坡地,用简陋的工具挖掘,寻找可能存在的块茎。过程艰难,冻土坚硬,收获寥寥,但偶尔挖出的几个指头大小、带着泥土气息的根块,也足以让人精神一振。
搜索队陆续返回,带回了各种各样的“样品”。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很快堆起了一小堆形态各异的植物、苔藓和少数几个可怜的块茎。
李文渊亲自上前辨认。他拿起一株“雪地蕨”,掐下一小片叶子放入口中,仔细感受着那微甜中带着明显涩味的汁液;又尝了尝“冰凌草”,那辛辣的味道让他眉头微皱,但确认了其可食用性;那块黑色的“石耳”口感确实比普通地衣要软一些,土腥味也稍淡。
他甚至让人将几种确认无毒的树皮剥下内层,尝试着咀嚼,那味道如同在啃木渣,但系统知识告诉他,其中含有少量淀粉。
“这些,都可以。”李文渊最终下了结论,指着地上那堆“杂草”、“苔藓”和“树皮”,“从今日起,扩大搜索范围,大量采集这些东西。雪地蕨和石耳可以直接食用,冰凌草味道辛辣,可以少量掺入其他食物中调味,或者单独处理。块茎和树皮内层,可以砸碎、煮沸后食用。”
他的话语,如同给这堆无人问津的“垃圾”赋予了新的生命。
士兵们看着那堆东西,表情复杂。这些东西,平日里他们走路都不会多看一眼,如今却要成为维系性命的口粮?这世道,真是越来越魔幻了。
但现实比人强。在饥饿和生存面前,尊严和口味都是奢侈品。
很快,更多的搜索队被派了出去,落鹰涧的士兵们,仿佛一夜之间都变成了经验丰富的“采菇人”和“挖草工”,漫山遍野地搜寻着一切可能下咽的植物。营地里的“食谱”也变得空前“丰富”起来——清汤寡水煮雪地蕨,辛辣刺喉的冰凌草糊,口感软糯但依旧土腥的石耳羹,还有那寡淡无味、如同嚼蜡的树皮粥和寥寥无几的块茎汤。
生活依旧艰苦,味道依旧糟糕,但至少,选择多了一些,饿死的阴影,似乎又被逼退了一小步。
李文渊站在营帐口,看着士兵们忙碌地处理着那些新采集来的“食材”,眼神深邃。
辨识野菜与苔藓,只是在这绝境中挣扎求生的一个缩影。他动用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强行拓展着这个时代人们的认知边界和生存极限。
他不知道这样做能支撑多久,也不知道那些被催生、被强行纳入食谱的植物,最终会给这些士兵带来什么。
他只知道,只要还有一丝可能,他就必须带着这些人,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道路上,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