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荒原的寂静,卷起的尘土在身后拉成一道绵延不绝的黄色烟龙。霍云一马当先,冰冷的朔风刮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却刮不散他眉宇间凝聚的煞气与决绝。身后的轻骑队伍沉默地奔驰着,只有马蹄声、甲胄摩擦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诉说着连续追击的疲惫与紧绷。
他们已经追了整整一天一夜。沿途的景象触目惊心——丢弃的破损旗帜、散落的无主箭囊、倒毙的战马尸体,以及零星倒毙、显然是因为伤重或体力不支被同伴抛弃的北蛮士兵。这些都清晰地指明了赤术溃逃的路线,也印证着这支败军仓皇如丧家之犬的境地。
然而,霍云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赤术不愧是草原上的苍狼,即便是在如此惨败溃逃的情形下,其亲卫精锐依旧保持着相当的组织度。他们并非一味直线奔逃,而是不断利用地形,设置一些小规模的绊马索、陷坑,甚至留下小股死士断后袭扰。这些手段虽然无法真正阻挡镇北军的铁蹄,却有效地迟滞了他们的追击速度,消耗着本已疲惫的人马精力。
“将军!”一名斥候飞马来报,脸上带着尘土和焦急,“前方十里,发现敌军大规模停留痕迹!但……但痕迹在此分作三股,一股向西进入黑风峡,一股向北窜入茫茫戈壁,另一股……痕迹很淡,似乎向南绕行!”
霍云猛地勒住战马,战马希津津一声长嘶,人立而起。他举起右臂,整个追击队伍缓缓停了下来,只余下战马不安的喷鼻声和士兵们压抑的喘息。
分兵三路?霍云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前方看似一马平川、实则暗藏凶险的地形。黑风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传闻内有迷障;向北的戈壁浩瀚无垠,缺乏水源,极易迷失;向南则可能迂回绕向其他北蛮部落的势力范围。
这是赤术的疑兵之计!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分散追兵,拖延时间,甚至可能布下陷阱。
“地图!”霍云沉声道。
亲卫立刻将一张略显粗糙的羊皮地图展开。霍云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划过,目光在三股痕迹所指的方向来回巡视。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大军追击,最忌分兵,尤其是在敌境不明、地形复杂的情况下。若选错路线,不仅可能徒劳无功,更可能被赤术反过来咬一口。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拖延一刻,赤术逃脱的可能就大一分。
霍云抬起头,目光扫过身后这支虽然精锐却已显疲态的骑兵队伍。带着他们贸然闯入任何一条路径,风险都太大了。他需要更灵活、更精锐、更擅长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力量。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型,变得清晰而坚定。
他调转马头,面向队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略显嘈杂的队伍:“全军听令!原地休整一个时辰,饮马,进食,检查装备!”
命令下达,士兵们虽然疑惑,但还是依令下马,抓紧这宝贵的喘息时间。
霍云则带着几名核心将领,快步走到一旁稍高的土坡上。他目光如电,扫过下方或坐或卧、抓紧时间恢复体力的士兵们。
“赤术分兵三路,乃是疑兵之计,意在拖延,甚至诱我分兵,各个击破。”霍云开门见山,语气凝重,“我军大队人马,不宜再盲目追击,否则恐中奸计。”
众将面面相觑,一名性子较急的校尉忍不住道:“将军,难道就这么算了?眼看就要追上了!”
“谁说算了?”霍云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大队人马不便,那就换种追法!”
他目光再次投向休整的队伍,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军中所有斥候出身、精通追踪、擅长沙漠或山地作战,或身负特殊技艺——诸如弓术超群、善于攀爬、懂得机关陷阱、甚至懂些北蛮语言的,全部出列!赵虎!”
“俺在!”赵虎立刻从人群中站起,他脸上还带着追击途中的风尘,眼神却依旧凶悍。
“你,也算一个!”霍云指着他,“你熟悉这边地形,勇力过人,正是所需!”
很快,随着命令传达,队伍中陆陆续续站出了三十余人。这些人高矮胖瘦不一,有的眼神锐利如隼,有的沉默如山石,有的则带着几分市井的油滑气。他们共同的特点是,身上都带着一种不同于普通骑兵的、更加精干甚至有些桀骜的气质。
霍云走下土坡,如同挑选兵器的工匠,在这三十余人面前缓缓踱步,锐利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他没有说话,但那股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气势,让这些平日里或许散漫不羁的汉子们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你,”霍云停在一个身材瘦小、眼神却异常灵活的士兵面前,“叫什么?有何所长?”
那士兵立刻抱拳,声音清脆:“回将军!小人侯三,原斥候营哨探,擅追踪,鼻子灵,能辨土识踪,也懂些北蛮土话!”
霍云点了点头,目光移向下一个面色黝黑、手指关节粗大的汉子。
那汉子闷声道:“刘铁锤,铁匠出身,懂些机关消息,力气大,能开路。”
“张羿,原猎户,弓马熟稔,夜能视物。”
“王麻子,偷儿出身,手脚利索,擅攀爬……”
一个个名字和特长报出来,这支临时集结的小队成员五花八门,几乎囊括了三教九流。赵虎站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和谐。
霍云仔细听着,不时问上一两句。当他走到一个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文弱,腰间却挂着好几个不同颜色布袋的年轻士兵面前时,那士兵主动开口,声音平静:“百晓生,原军中文书,记性好,对北境地理、部落分布、乃至一些奇闻异录,略有涉猎。”
霍云目光微动,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最终,他在这三十余人中,选出了包括赵虎、侯三、刘铁锤、张羿、王麻子、百晓生在内的,一共十二人。这十二人,各有绝技,互补短长。
霍云站在他们面前,目光沉静而肃杀:“赤术分兵三路,大队追击已不可行。本将需要一支尖刀,一支能钻入任何缝隙、撕开任何迷雾的尖刀!你们十二人,便是这支尖刀!任务只有一个——找到赤术的真身,盯死他!不必你们斩杀,只需牢牢咬住,留下标记,大军自会随后接应!可能做到?”
十二人,算上霍云自己,不过十三骑。他们要面对的,是狡诈如狐、凶残如狼,且身边仍有数百亲卫保护的北蛮军神。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赵虎第一个梗着脖子吼道:“将军放心!俺们就是豁出命去,也绝不让那蛮狗跑了!”
侯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猎犬般的光芒:“只要他留下一点味儿,小人就能揪住他!”
百晓生默默整理着腰间的布袋,眼神平静无波。
“好!”霍云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激赏,“检查装备,携带五日干粮及清水,一人双马,即刻出发!其余人马,由副将统领,在此地建立临时营地,固守待命,接应后方补给,并派出游骑,向三个方向做试探性搜索,迷惑敌军!”
“是!”
命令迅速执行。被选中的十二人立刻行动起来,挑选最好的战马,分配箭矢、干粮和水囊。气氛凝重而迅捷。
半个时辰后,十三匹快马(霍云亦只带一匹备用马)如同离弦的利箭,脱离了大队,在侯三的引领下,径直朝着那股痕迹最淡、看似最不可能的——向南迂回的路径,疾驰而去!
霍云一马当先,狂风吹拂着他灰白的鬓发,他的眼神却比刀锋更冷。放弃大军,亲率小队行险一搏,这绝非名将所为。但他隐隐有种直觉,赤术那条狡猾的苍狼,绝不会轻易选择看似容易逃脱的险地,反而更可能利用常人的思维盲区。这股向南的、几乎微不可查的痕迹,或许才是真正的杀机所在!
十三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南方起伏的丘陵之后,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没入了未知的险境。
而在遥远后方的落鹰涧,那间弥漫药味的屋舍内,昏迷的李文渊,指尖几不可察地动弹了一下。脑海中那片虚无的黑暗里,那行黯淡的小字,依旧在顽强地、缓慢地爬升:
**【系统能量耗尽……进入强制休眠……修复中……进度 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