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苗圃的荒草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窃窃私语，讨论着刚刚从地下深渊爬出的两个不速之客。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泥土和腐殖质的原始气息，却无法驱散江辰心头那浓得化不开的、源自背叛与阴谋的寒意。
副校长陈明远……“荆棘皇冠”……“诸神黄昏”服务器……这些词汇像烙印一样烫在他的脑海里。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扞卫秩序，追寻真相，却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被放在玻璃罩里，供人观察、分析、甚至随意拨弄的标本。
“U盘……”苏沫的声音打断了他翻涌的思绪，带着一丝虚弱的焦虑，“那个U盘不见了？是在泵房，还是后来……”
江辰猛地回过神，双手迅速而仔细地摸索着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甚至不顾肮脏，检查了裤脚和鞋底。没有。那个黑色的、存储着通往“诸神黄昏”服务器低权限入口的U盘，真的不见了。
是在泵房爆炸的混乱中被震飞了？还是在攀爬通风管道时掉落了？亦或是……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清道夫”或者陈明远的手中？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焦躁攫住了他。那是他用命换来的、目前唯一的、可能直捣黄龙的钥匙！失去了它，他们就像失去了眼睛和利齿的困兽，空有反抗的决心，却找不到撕咬的目标。
“怎么办？”苏沫看着他阴沉如水的脸色，心也沉了下去。没有U盘，他们拿什么去对抗那个隐藏在学院最高层、掌控着庞大资源和诡异技术的“荆棘皇冠”？
江辰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愤怒和焦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需要重新梳理，从绝望的废墟中，找到可以利用的砖石。
“U盘很重要，但不是唯一。”他缓缓开口，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沙哑，“陈明远暴露了，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收获。我们知道了他就是‘荆棘皇冠’的核心之一，知道了他们在地下有一个控制中心，知道了他们的实验代号叫‘诸神黄昏’，目的是收集和分析特定目标（比如我）的行为和情感数据……”
他一条条列举着，像是在清点武器。
“还有林夕，”苏沫补充道，眼神复杂，“她……她刚才，算是救了我们吗？”
林夕。这个身份最复杂、行为最难以揣度的变量。她引导江辰接近真相，又似乎冷眼旁观他坠入陷阱，最后却在生死关头，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却至关重要的生路指示。她到底是忠实的“观察者”，还是……有着自己目的的“背叛者”？
“她的动机不明，但她的行为，至少证明了‘荆棘皇冠’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江辰分析道，“而且，她似乎知道那个‘埋伏者’的存在。”
“埋伏者”……那个在泵房出手相助，又刚刚恰到好处地用信号入侵引开陈明远注意力的人。他（或她）是第三方势力？还是“荆棘皇冠”内部的反对派？
线索杂乱，但并非毫无头绪。
“我们现在的优势在于，陈明远以为我们已经死了，或者至少暂时失去了威胁。”江辰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他在明，我们在暗。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你想怎么做？”苏沫看着他，此刻的江辰，虽然狼狈，但眼中燃烧的那种破釜沉舟的冷静与决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令人心折。
“首先，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不能回宿舍，也不能去任何我们常去的地点。陈明远的权限可以调用全校的监控和资源。”江辰快速思考着，“其次，我们需要信息。关于陈明远的，关于‘荆棘皇冠’历史（那些早期档案），关于那个‘埋伏者’的……任何信息！”
他的目光落在苏沫身上：“你的项目，文献数字化，那些早期档案的原始备份，除了电子版，有没有物理存档？比如……微缩胶卷？或者存放在图书馆特殊档案区的纸质原件？”
苏沫眼前一亮：“有！为了防止电子数据丢失或篡改，所有重要档案在数字化前都拍摄了微缩胶卷备份，原件则封存在图书馆地下三层的恒温珍本库里！访问权限极高，而且借阅记录无法被远程删除或修改！”
物理存档！无法被远程篡改的记录！这可能是绕过“荆棘皇冠”电子监控，直接触及核心秘密的通道！
“好！”江辰精神一振，“我们去珍本库！但要小心，那里很可能也有他们的眼线，或者监控。”
“我知道一条很少人知道的、通往珍本库后部管理区的通道，是以前做项目时偶然发现的。”苏沫的头脑也飞速运转起来，“我们可以避开正门。”
计划初步形成。两人不敢在此久留，借着夜色和荒草的掩护，如同幽灵般朝着图书馆的方向潜行。他们绕开所有主干道和摄像头，专挑最偏僻的小径。
就在他们即将接近图书馆后身那片茂密的杉树林时，江辰猛地拉住苏沫，隐在一棵粗大的树干后。
图书馆后门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倚靠在墙边，似乎是在等人。路灯在他身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勾勒出他略显凌乱却依旧不羁的轮廓。
是陆子昂！
他竟然还活着？！而且出现在了这里？！
江辰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泵房爆炸后，他以为陆子昂凶多吉少，没想到他竟然逃脱了！他在这里做什么？是巧合，还是……他也是被“指引”到这里来的？
陆子昂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脸上带着擦伤，衣服也破损脏污，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带着一种惊弓之鸟般的仓皇。他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心，那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图书馆后门轻轻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图书馆勤工助学马甲、戴着口罩的男生探出头来，快速对陆子昂打了个手势。
陆子昂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咬牙，迅速闪身钻进了门内。
那个开门的男生……江辰眯起眼睛，虽然戴着口罩，但他总觉得那身形有些眼熟……是之前那个在图书馆研究小间，以检修空调为名，与林夕完成“书签”交接的志愿者，张弛？！
林夕的人？还是……“埋伏者”的人？
陆子昂和他们搅在一起？他手里攥着的……会是什么？
“我们跟上去？”苏沫压低声音问道，语气紧张。
江辰的大脑飞速权衡。陆子昂的出现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他可能是盟友，也可能是陷阱。但此刻，任何与“荆棘皇冠”相关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跟。”江辰当机立断，“但保持距离，见机行事。”
两人悄无声息地靠近图书馆后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条门缝，闪身而入。
门内是一条狭窄、昏暗的后勤通道，堆放着清洁工具和废弃的书架。前方不远处，隐约传来陆子昂和那个“张弛”极低的交谈声和脚步声。
他们屏住呼吸，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悄然跟上。
通道蜿蜒向下，空气变得阴凉潮湿。这里似乎是通往图书馆地下区域的非公开路径。前方的声音在一个拐角后消失了。
江辰和苏沫对视一眼，加倍小心地摸到拐角处，缓缓探出头去。
眼前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地下储物间，堆满了蒙尘的旧报刊和淘汰的家具。陆子昂和那个“张弛”正站在储物间中央。
只见陆子昂摊开了手掌，他手心里攥着的，赫然是一个……
黑色的、小小的U盘！
江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他丢失的那个U盘？！怎么会到了陆子昂手里？！
“东西我带来了！”陆子昂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躁和一丝恐惧，“你说能帮我摆脱那些追杀我的人，还能给我一笔钱离开这里！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
“张弛”——或者说，伪装成张弛的人——缓缓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江辰和苏沫都未曾见过的、平凡却带着一丝精干气息的脸。他并没有去接那个U盘，而是看着陆子昂，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陆子昂同学，恐怕……你的理解有点偏差。”
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腼腆的学生腔，而变得低沉、冷静，带着一种掌控局面的从容。
“我从未承诺过帮你‘摆脱’谁。我的任务是……‘回收’流落在外的资产，以及，处理掉所有可能‘污染’数据的……不稳定因素。”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储物间另外两个堆满杂物的阴暗角落里，无声无息地走出了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加装消音器手枪的壮硕男子！他们的眼神冰冷，动作迅捷，瞬间封堵了所有退路！
是“清道夫”！他们早就埋伏在这里！
陆子昂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惊恐地看着围上来的“清道夫”，又看向那个伪装成“张弛”的男人，声音颤抖：“你……你们是一伙的？！你骗我？！”
“准确地说，”“张弛”微笑着，那笑容却令人不寒而栗，“我们只是利用了你的贪婪和恐惧，让你主动将我们需要的东西，送到了我们指定的‘回收点’而已。”
他伸出手，示意陆子昂交出U盘。
“现在，把‘钥匙’交出来。然后……”
他的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陆子昂，又仿佛不经意般，掠过江辰和苏沫藏身的拐角阴影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让我们来处理掉，所有的‘垃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