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斯图亚特家的老宅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包裹。
窗外，连虫鸣声都已消失，只剩下风吹过光秃秃树枝的呜咽。
决定了明日的计划后，伊恩以“要节省能源”为由，强行把米迦尔拽到了自己的床上。
松软的床铺和温暖的被褥很快就带走了米迦尔身上的寒意，也带走了他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
白天经历的血腥与恐惧，此刻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模糊而遥远。
他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沉入柔软的枕头里，正要睡着的时候，一阵奇怪的呓语毫无征兆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是有人贴着他的耳廓在低语。
那声音一会儿像从极远的天边传来，空洞而缥缈；一会儿又变得尖锐刺耳，带着一种癫狂的喜悦，仿佛在庆祝世界的崩坏；紧接着，又转为无声的哀泣，充满了被世界遗弃的悲伤。
这变幻莫测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把他刚刚酝酿出的睡意彻底浇灭。
米迦尔烦躁地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却如影随形，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别吵了……”米迦尔睡意朦胧地嘟囔，“我明天还要早起去图书馆查资料呢……”
他的抱怨非但没有让那声音停下，反而让它变本加厉。
那声音突然变得更响、更密集，无数混乱的词语像潮水般涌来，冲击着他的理智，吵得他头痛欲裂。
米迦尔忍无可忍，猛地从床上坐起，转过头就要发作：
“你有病吧？！”
话还没说完，他却愣住了。
伊恩就侧身趴在他的枕头边，一只手卷成喇叭状放在嘴边，正对着他的耳朵，嘴唇还在不停地开合，很投入地念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词句。
四目相对。
伊恩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装神弄鬼的表情一下就垮了，只剩下被当场抓包的尴尬。
他干咳一声，眼神飘忽，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
“……不好，什么时候暴露的？”
“你大半夜不睡觉，到底在干什么？”
米迦尔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没好气地问。
伊恩见伪装败露，索性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既然你都决定要踏上序列之路了，我这是让你提前亲身体验一下，被神明呓语缠绕究竟是什么感觉。”
说着，他嘴角的弧度再也压不住，勾起一抹坏笑：
“怎么样？我模仿得像不像？这可是学习魔法后，都要面对的‘必修课’。”
“所以……这就是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来骚扰我的理由？”
米迦尔的拳头在被子里悄悄攥紧了，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
“对啊。”
伊恩摊了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以为成为非凡者是那么轻松的事？喝下『神血』，就等于在你的灵魂和那位神只之间建立了一条连接。意志不坚定的人，很快就会在这些呓语中迷失自我，彻底疯掉。”
他看着米迦尔，表情稍微认真了一些：
“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你走的这条路，比任何一条都要危险。因为你的那位‘神’，本身就代表着‘错误’和‘混乱’。”
米迦尔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伊恩的恶作剧虽然可恶，但确实让他提前感受到了那种精神被污染的滋味。
“神经病……”他低声骂了一句，但眼里的火气却消散了不少。
可当他看到伊恩脸上那副“快夸我”的得意表情时，刚压下去的火又“噌”地冒了上来。
米迦尔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他猛地抓起手边的枕头，嘴角一扬：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打枕头仗了？”
不等伊恩反应，米迦尔已经抄起枕头，用尽全身力气朝他砸了过去。
“来真的？！”
伊恩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惊叫一声，敏捷地向后一跳，躲开了攻击。
枕头带着风声从他面前飞过。
就在枕头即将砸在墙上时，伊恩指尖微动，低声念道：
“『交换』。”
瞬间，他手里的一小团空气和半空中飞行的枕头交换了位置。
那个柔软的枕头在空中闪烁了一下，下一秒就凭空出现在了伊恩稳稳张开的手心里。
他掂了掂手里的“战利品”，冲着床上摆开架势的米迦尔得意地挑了挑眉。
“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样！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
米迦尔被他这一下彻底激怒，一跃站到床上，双手高高抡起另一个枕头，金色的竖瞳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光。
“好啊！区区一个买来的宠物，竟敢以下犯上，”
伊恩见状也大笑起来，毫不示弱地举起自己手里的枕头，“看来不给你立点家规，你是要翻天了！”
话音未落，两个少年便笑闹着滚作一团。
枕头成了他们的武器，在这间陈旧的卧室里掀起了一场羽毛的风暴。
他们从主卧一路打到客厅，枕头里的羽毛像下雪一样到处飞舞，落在褪色的地毯上，落在蒙尘的家具上，给这栋死气沉沉的老宅增添了一抹荒诞的生机。
伊恩仗着自己『混沌的信使』的能力，身形飘忽不定。
米迦尔的枕头刚要砸到他，他便与远处的一个花瓶完成『交换』，瞬间出现在房间的另一头。
而米迦尔则凭借着龙族兽人远超常人的速度和力量，总能在他现身的下一秒就再度扑上。
他们追逐着，笑着，从客厅冲进次卧，又从次卧打回走廊，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却也充满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这栋被遗忘的老宅，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