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安那番石破天惊的“爆料”和沈砚清随之而来的冰冷警告，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在温窈心里浇了个透心凉，也留下了一片泥泞的混乱。她强迫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用繁重的任务塞满每一个空隙，不去想，不去猜，试图将那段插曲彻底屏蔽。
周五下午，Lily姐拿着一份精美的邀请函来到温窈工位。
“温助理，明晚在洲际酒店有个行业慈善酒会，沈总需要出席。这是你的邀请函，按照惯例，你需要作为沈总的陪同助理参加。”
温窈接过邀请函，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铜版纸，心里微微一沉。酒会……那种衣香鬓影、虚与委蛇的场合，曾经是她的主场，如今却成了她最想逃避的地方。尤其是，要以沈砚清助理的身份出席，这意味着她要全程跟在他身边，忍受各种或好奇或怜悯或嘲讽的目光。
“好的，Lily姐，我知道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周六晚上，温窈站在出租屋狭小的穿衣镜前，审视着自己。她穿了一条简洁的黑色吊带长裙，是以前衣柜里还算拿得出手的旧款，首饰也只戴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当她按照约定时间到达酒店宴会厅门口时，沈砚清已经到了。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深灰色西装，站在璀璨的水晶灯下，身姿挺拔，气质冷峻，自然而然地成为全场焦点。他身边已经围了几个人，正在寒暄。
温窈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迈步走了过去。
“沈总。”她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站定，低声问候。
沈砚清闻声转过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快，几乎是掠过，但温窈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是……满意？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便继续和身边的人交谈，并没有要向旁人介绍她的意思。
温窈乐得如此，安静地扮演着背景板的角色。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听到隐约的窃窃私语。
“看，那就是温家的……”
“啧，真成了沈砚清的助理了？”
“还以为多傲呢，不过如此……”
那些声音像细小的针，扎在她身上。她挺直脊背，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指甲却悄悄掐进了掌心。
沈砚清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言谈举止间尽显掌控力。温窈跟在他身后，适时地递上名片，接过别人递来的酒杯（沈砚清几乎不喝，都由她代为拿着），记录下一些重要的谈话要点。
一切似乎风平浪静。
直到一个略显肥胖、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笑呵呵地凑了过来。
“沈总，好久不见！这位就是温小姐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温小姐比传说中还要漂亮！”男人是宏远建材的王总，眼神在温窈身上毫不掩饰地逡巡着，带着令人不适的打量。
沈砚清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疏离：“王总。”
王总却像是没察觉沈砚清的冷淡，自顾自地对温窈举杯：“温小姐，初次见面，我敬你一杯！早就想认识你了，可惜以前没机会。”他话语里的暗示意味明显。
温窈手里正拿着沈砚清和她自己的两杯香槟，见状，只能微笑婉拒：“王总客气了，我酒量浅，而且还在工作，以茶代酒敬您。”她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酒杯，表示不便。
王总脸色一沉，语气带上了几分不满：“怎么？温小姐这是不给我王某面子？还是觉得，跟着沈总，就看不起我们这些老家伙了？”他声音提高了一些，引得周围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这是明显的刁难。在这种场合，拒绝敬酒很容易被解读为不识抬举。
温窈感受到周围看好戏的目光，心里一阵恶心，但脸上笑容不变：“王总言重了，实在是职责所在……”
“一杯酒而已，能耽误什么工作？”王总不依不饶，甚至伸手似乎想拉温窈的手腕，强迫她接酒。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自然地接过了温窈手中属于沈砚清的那杯香槟。
沈砚清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温窈挡在了自己身后半个身位，他举杯与王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脸上带着没什么温度的笑意：“王总，我的助理确实不胜酒力。这杯，我替她喝了。”
说完，不等王总反应，沈砚清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王总愣住了，周围的人也都有些意外。沈砚清出了名的不好接近，更别说替人挡酒了。
沈砚清将空杯放回侍者的托盘，目光平静地看着王总：“宏远最近好像也在竞标城东的项目？听说……资金链有点紧张？”
王总的脸色瞬间变了，额角渗出细汗，刚才的气焰消失无踪，连忙赔笑：“沈总消息灵通，一点小问题，小问题……不敢劳沈总费心。”
“那就好。”沈砚清淡淡一句，不再看他，转而对着温窈，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淡，“温助理，去跟李总确认一下下周会议的时间。”
“是，沈总。”温窈立刻应道，趁机从这令人窒息的包围圈中脱身。
她走向不远处的李总，心却还在砰砰直跳。刚才那一刻，沈砚清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和他替她喝酒时干脆的样子，像慢镜头一样在她脑海里回放。她以为自己需要独自面对这场风波，却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介入。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砚清已经又被人围住，侧脸冷硬，仿佛刚才那个出手解围的人不是他。
温窈甩甩头，摒弃杂念，专注地与李总沟通。等她处理完回头，却发现沈砚清正被几个合作方的高层拉着说话，而那个王总，不知何时又凑了过去，正满脸堆笑地给沈砚清倒酒，嘴里说着奉承的话。
沈砚清似乎有些不耐，但碍于场合，没有立刻发作。
温窈眸光一闪，走了过去。她没有再站到沈砚清身后，而是拿起一杯果汁，笑吟吟地插入话题，语气轻松自然：“张总，李总，王总，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我刚和李总确认完细节，听说几位对我们智慧社区项目的新方案很感兴趣？”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公事上，几个老总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温窈趁机将果汁递给沈砚清，换下了他手中又被倒满的酒杯，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助理的分内事。
沈砚清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接过了果汁。
温窈则开始条理清晰地向几位老总介绍项目方案的亮点，她语速适中，重点突出，引用的数据准确，展现出了极强的专业素养。她不再仅仅是沈砚清的附属品，而是成了一个可以独立进行专业对话的合作伙伴。
几位老总听得频频点头，看向温窈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欣赏和认真，倒是把一旁还想灌酒的王总给晾在了一边，插不上话。
沈砚清端着那杯果汁，站在一旁，看着温窈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侧影，灯光落在她纤细的脖颈和专注的眼眸上，竟让他有瞬间的失神。
他忽然发现，这只曾经需要他羽翼庇护的、张牙舞爪却又容易受惊的小猫，似乎正在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速度，长出锋利的爪牙，变得……耀眼。
酒会接近尾声，温窈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脚也站得发酸。沈砚清似乎终于应付完了所有必要的人际往来，低声对她说：“去拿车，门口等。”
“是。”
温窈如释重负，先去休息室拿了外套和手包，然后走到酒店门口等司机把车开过来。晚风吹散了宴会厅里的闷热，让她清醒了不少。
很快，那辆熟悉的黑色跑车停在她面前。她拉开车门坐进去。
沈砚清已经坐在后座，闭着眼，似乎有些疲惫，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车内很安静。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温窈看着窗外，心里五味杂陈。今晚的酒会，像一场浓缩的考验，有刁难，有解围，也有她自己的绝地反击。
“下次，”沈砚清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有些低沉沙哑，“遇到那种人，不用客气。”
温窈一怔，转过头。他依旧闭着眼，仿佛刚才的话只是她的幻觉。
“直接泼回去。”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狠劲儿。
温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沈砚清在明明灭灭光影下的侧脸，第一次觉得，这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但某种微妙的东西，似乎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