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卷着碎雪打在脸上，像细小的冰针。正伟扶着几乎冻僵的周彤站在山口时，天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昆仑山口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三座高耸的石碑呈品字形矗立，碑顶分别盘踞着神、妖、魔三族的图腾，碑下的检查站像头沉默的巨兽，吞吐着往来的人影。
“神族登记台在左首，妖族巡逻队每刻钟绕碑一周，魔族的监控法阵藏在石碑底座的暗纹里。”周彤的声音带着冻出来的颤音，她裹紧了身上那件缝补过的羊皮袄，从怀里掏出块温热的石头塞进正伟手心，“这是‘暖玉’，我爷爷留的，能挡点寒气。记住，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抬头，跟着我走，像个普通的货郎就行。”
正伟点点头，将暖玉攥在掌心。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肩上扛着个鼓鼓囊囊的货郎担，里面是周彤提前准备的杂货——几匹粗布、半斤针线、还有些磨得发亮的铜器，都是山外常见的物件。这是他们伪装的身份：一对往来于昆仑山脉的货郎夫妇。
周彤则换了身灰布长裙，头上裹着块褪色的蓝头巾，将大半张脸都埋在头巾里，只露出双沉静的眼睛。她手里紧紧攥着块巴掌大的木牌，木牌边缘刻着繁复的云纹，正是那枚能在三族地界通行的“昆仑通行令”——这是玄机子临走前塞给她的，说“关键时刻能救命”，此刻木牌被她的体温焐得温热。
“下一个！”神族登记台后，一个身着银白战甲的神族士兵喊道，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他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块水镜，镜面泛着淡淡的蓝光，能照出过往者的真身气息。
周彤深吸一口气，拉了拉正伟的衣袖，两人缓步上前。正伟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名神族士兵的额头有块菱形的印记，闪烁着微光——那是神族的“真视印”，能看穿低级的幻术伪装。
“姓名，来历，去往何处？”士兵的目光扫过水镜，镜中映出的是两个普通人类的虚影，气息平稳，与货郎身份毫无违和。这是周彤提前用“敛气符”的功劳，符纸被她缝在了衣领内侧，能暂时掩盖他们的修行者气息。
“回大人，小妇人叫阿彤，这是我当家的阿伟。”周彤的声音刻意压得粗哑，带着几分山民的怯懦，“我们是山外的货郎，去山里给各个寨子送些杂货，这是我们的路引。”她说着，将早已准备好的路引递过去，路引上的印章和字迹都是她模仿山民的风格伪造的，连纸张的陈旧感都做了细致的处理。
士兵接过路引，指尖在上面敲了敲——那是神族的“验真术”，能感知物品上的气息是否与持有者匹配。周彤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掌心沁出的汗差点打湿了手中的通行令。她知道，这路引上的气息是她用特殊草药熏过的，混合了山民常有的烟火气和草木香，足以瞒过普通的查验。
“嗯。”士兵看了半晌，将路引递回，目光落在周彤紧握的手上，“手里拿的什么？”
周彤的指尖微微一颤，随即松开手，露出那枚昆仑通行令，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回大人，这是之前在山下换的通行令，说是有这个，过各寨子时能方便些。”她没有直接说是三族通用的令牌，只说是“山下换的”，降低对方的警惕。
士兵的目光在通行令上停留了片刻，那云纹在晨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泽——这是神族秘制的纹路，普通山民根本不可能仿造。他没再多问，在登记册上划了个记号，挥挥手：“过去吧，妖族那边会查行李。”
“谢大人。”周彤拉着正伟快步离开，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刚走出两步，一阵腥风扑面而来，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声响。妖族巡逻队来了——为首的是个虎头人身的妖将，身后跟着四名狼族士兵，个个眼神锐利，鼻子不停嗅着空气中的气味。
“站住，打开担子！”虎头妖将瓮声喊道，他的鼻子尤其灵敏，能分辨出不同种族的气息，哪怕是被敛气符掩盖的微弱波动。
正伟依言放下担子，解开绳结，露出里面的杂货。狼族士兵上前翻查，铜器被他们拿起来敲了敲，粗布被抖开细看，甚至连针线包都被打开检查了一遍。正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担子底层的夹层里藏着他们的法器——他的铁剑和周彤的青云剑，若是被翻出来，一切伪装都将功亏一篑。
“这铜壶不错，多少钱？”一个狼族士兵拿起一把铜壶把玩着，壶身被正伟打磨得光亮，映出他贪婪的脸。
“大人要是喜欢，送您了。”周彤立刻接口，语气带着讨好，“小本生意，不值钱，只求大人行个方便。”她悄悄给正伟使了个眼色，正伟会意，从怀里掏出两串用红绳串着的铜铃，递给旁边的士兵：“这是给小崽子们玩的，不成敬意。”
妖族向来贪利，见他们识趣，狼族士兵脸上露出笑意，草草翻了两下就挥手放行：“走吧走吧，下次多带点好酒来。”
周彤连声道谢，拉着正伟刚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魔族的声音：“等一下。”
两人的脚步同时一顿。魔族的监控法阵最是阴毒，藏在石碑底座的暗纹里，能探测出情绪波动中的谎言。刚才应付妖族时，周彤刻意压下的紧张，不知是否会被法阵捕捉到。
一个身着黑袍的魔族巫师从石碑后走出，兜帽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他没有看他们，只是举起一根骨杖，杖头的骷髅头发出幽幽的绿光，扫过两人的脸。
“心里想什么，如实说来。”巫师的声音像毒蛇吐信，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你们，真的只是货郎？”
这是魔族的“真言术”，意志稍弱的人会不自觉地吐露实情。周彤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钻进脑海，试图撬开她的记忆。她猛地咬了下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脑海中浮现出玄机子的话：“心不动，则魔不侵。”
她垂下眼帘，脑中只想着山民的日常：哪里的寨子需要粗布，哪家的婆娘要针线，哪个猎户想要把铜器换些兽皮……这些细节都是她提前在山外打听得来的，此刻清晰得如同亲历。
“大人，我们真是货郎。”她的声音平稳，没有丝毫波动，“前阵子在黑风寨换了些兽皮，这次想去白岩寨看看，听说那边的山货好……”她娓娓道来，语气自然，连哪些寨子的人喜欢烈酒，哪些寨子偏好甜食都说得一清二楚，细节详实得让巫师的骨杖都顿了顿。
绿光在两人脸上扫了三圈，骷髅头没有发出警报——魔族的法阵只对谎言产生反应，周彤说的虽是伪装的身份，却用真实的细节填充了记忆，让“谎言”变得像“事实”一样可信。
“走吧。”巫师收起骨杖，转身隐入石碑后的阴影里。
直到走出百米远，听不到检查站的声音，周彤才扶着正伟的胳膊，大口喘起气来。刚才那一瞬间，她衣领内侧的敛气符几乎要被魔族的力量灼烧起来，后背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
“过了……”正伟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回头望了眼那三座高耸的石碑，阳光下，神、妖、魔三族的图腾在山口的风中猎猎作响，像在无声地警告着每一个试图闯入的人。
周彤点点头，将昆仑通行令重新揣回怀里，紧紧按住。她知道，这只是进入昆仑山腹地的第一关，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但此刻，看着身边的正伟，感受着掌心暖玉的温度，她的心里却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
“走，去寻人皇遗迹。”她拉着正伟的手，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昆仑山口后的茫茫风雪中，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被旋即卷起的风雪，悄悄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