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氛围如同浓稠的墨汁，弥漫在破庙之中。明霄剑灵传来的“相互湮灭”警告，与苏沐晴自身显现的“双重存在”迹象，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三人几乎喘不过气。
前路似乎已被彻底堵死。外部，时空融合不可逆转，终将导致万物崩坏。内部，自身存在都可能并非唯一，随时面临湮灭。
季长歌黑眸低垂，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身旁斑驳的柱子，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他在疯狂地计算、推演，试图从那令人窒息的绝境中，找出一丝几乎不存在的缝隙。
楚清瑶则强迫自己从苏沐晴的惊惧中抽离出来。她深知，此刻任何情绪的崩溃都于事无补。她将目光再次投向那尊无面神像，以及自己光洁的额头。失去了白虎印记，失去了净灭白焰，难道就真的毫无价值了吗？
幽的记忆碎片在她脑中流转，那些关于时间、关于因果的古老知识片段不断组合、碰撞。她回想起自己窥见“轮回残影”和感知海棠叶背“赦”字时的状态——那并非依靠力量，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对世界“信息”的感知与解读。
或许……“幽”留给她的，并不仅仅是记忆，还有一种……天赋？一种因祸得福，在失去力量后反而更加敏锐的……感知力？
她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试图去“看”能量流动，也不再试图去“感应”虚无缥缈的波动。而是将心神彻底沉静下来，如同平静的湖面，去映照周围万物本身所承载的……历史痕迹，或者说……因果之线。
渐渐地，世界的景象在她“眼前”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简单的物质构成，无数细微的、淡灰色的、如同尘埃般的光点开始浮现，萦绕在每一件物品周围。破旧的蒲团上，残留着无数模糊的、重叠的跪拜身影；斑驳的柱子上，隐约可见刀劈斧凿的古老印记；就连空气之中，都飘荡着断续的、来自不同时代的低语碎片……
她“看”到的，是物品本身所记录的、被时光冲刷后残留的历史残影！是铭刻在因果律上的细微划痕！
这种视角奇特而耗费心神，却让她窥见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层面！她将其命名为——“因果视界”！
“清瑶？”季长歌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低声询问。
楚清瑶缓缓睁开眼，紫眸中流转着奇异的光彩，她简略解释了自己的新发现：“我似乎……能模糊地看到物品上残留的过去影像，虽然很破碎，但或许……能找到一些被忽略的线索。”
这无疑是在黑暗中点燃的一盏小灯！
季长歌立刻想到了赵无极！“赵无极被刑堂带走，他的随身物品定然被收缴封存，但或许还有些不那么起眼的东西遗落在他的私宅里！清瑶，你能试试吗？”
这是一个方向！三人立刻再次潜入已被查封的赵无极私宅。此地已被刑堂粗略搜查过，显得更加凌乱破败。
楚清瑶屏息凝神，开启“因果视界”，仔细地扫过书房、卧室的每一处角落。大部分物品残留的影像都是赵无极近期活动的琐碎片段，阴暗、焦虑、充斥着算计。
终于，在书房一个不起眼的、垫桌脚的旧木盒里，她发现了一柄被遗弃的、锈迹斑斑的短剑。这短剑材质普通，毫无灵气，显然早已被赵无极弃之不用，故而连刑堂都未将其收走。
然而，在楚清瑶的因果视界中，这柄短剑上残留的因果尘埃却异常浓郁，甚至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暗金色！
她小心翼翼地拾起短剑，指尖拂过冰冷的剑身。
轰！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强烈的影像，猛地冲入她的脑海！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年轻的赵无极（比现在稚嫩许多，眼神中尚存一丝未泯的良知）浑身湿透，踉跄地奔走在荒山野岭之中。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裹，面色惊慌，不时回头张望，仿佛在躲避什么追兵。】
【……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他犹豫了片刻，最终一咬牙钻了进去。洞内，一个约莫七八岁、衣衫褴褛、浑身是伤、发着高烧、已然昏迷的黑发男孩正蜷缩在角落。男孩的脸庞……赫然是幼年时的季长歌！】
【……赵无极颤抖着手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些粗糙的金疮药和干粮。他笨拙地、甚至有些手忙脚乱地替小长歌清洗伤口、涂抹药粉，眼神复杂，充满了恐惧、挣扎，却又有一丝不忍。】
【……“小子……算你命大……遇上我……也不知是福是祸……”他喃喃自语，将干粮塞进男孩怀里，又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最后看了一眼男孩，咬咬牙，转身飞快地逃离了山洞，消失在雨夜之中……】
影像至此结束。
楚清瑶猛地松开手，锈蚀的短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呼吸急促，难以置信地看向季长歌，又看向那短剑。
“你……你幼年时……是否曾在一个雨夜，于荒山山洞中被一个陌生人救过？”她声音发颤地问道。
季长歌闻言，身体猛地一震！一段极其遥远、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碎片骤然浮现！
那是他此世流浪早期，最为艰难濒死的一次！他确实记得自己在一个雨夜的山洞里高烧昏迷，醒来时伤口被简单处理过，身边还多了一些药和食物！他一直以为是某个好心的猎户或路人所为，从未想过……
“是赵无极？！”季长歌黑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怎么会是他？！他为何要救我？！”
前世，赵无极是他早期遇到的诸多欺压者之一，冷漠而势利。他从未将那个雨夜中的救命恩人与赵无极联系起来过！
楚清瑶也是心潮澎湃，她猛地将方才看到的影像详细道出。
真相令人错愕，却又隐隐指向某个关键。
赵无极，这个前世今生都看似小人物的棋子，竟然在多年前，对季长歌有过一次隐秘的救命之恩？！这完全颠覆了之前的认知！
“为什么……”苏沐晴也感到不可思议，“他既然救了你，后来为何又……”
“或许并非自愿……”季长歌冷静下来，黑眸锐利，“清瑶，你再仔细看看那短剑，或者这屋里还有没有其他与赵无极关系极深、可能承载更久远因果的物品！”
楚清瑶再次凝聚心神，因果视界全力运转。她强忍着精神上的巨大负荷，仔细搜寻。终于，在卧室床底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她找到了一枚半块、早已失去光泽的玉佩。
当她指尖触碰玉佩的瞬间——
一段更加古老、更加模糊的影像浮现：
【……一个同样年轻的赵无极，跪在一个气息冰冷的斗篷人面前，瑟瑟发抖。】
【……斗篷人将一枚黑色的茉莉花种，强行打入赵无极的后颈！赵无极发出痛苦的惨嚎，那花种迅速生根发芽，化为黑色的锁链茉莉纹身！】
【……“从此……汝之血脉……皆为奴仆……世代不移……”斗篷人冰冷的声音响起。】
【……但就在那黑色茉莉纹身彻底成型的刹那，影像极其模糊地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一缕极其微弱的、与楚清瑶同源的暗紫色煞气（白虎之力），从赵无极血脉深处被激发，与那黑色茉莉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冲突，但瞬间便被彻底压制、覆盖、融合……最终，那纹身的颜色，似乎比正常的更深沉一丝……】
影像破碎。
楚清瑶踉跄后退，脸色苍白如纸，大脑因过度消耗而嗡嗡作响，但她眼中却爆发出豁然开朗的光芒！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激动地抓住季长歌的手臂，“赵无极的祖上，可能某一代与白虎守护者一脉有过结合！因此他体内流淌着极其稀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白虎血脉！”
“所以，那个斗篷人（玄天之主或其爪牙）给他种下黑色茉莉控制标记时，那稀薄的白虎血脉产生了微弱的排斥反应，导致标记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异，颜色更深，甚至带上了一丝极其隐晦的‘金’色（白虎煞气与茉莉诅咒融合？）！”
“而这变异的标记，使得他对同样拥有白虎渊源的力量（你的剑格？我的煞气？）会产生特殊的反应！这解释了他后颈纹身为何会对白虎煞气凝聚物有反应！”
“而他当年救你……”楚清瑶看向季长歌，眼神复杂，“或许并非完全出于善意，也可能是他体内那被压制到极致的稀薄白虎血脉，对你这‘天诛剑主’（与四象息息相关）产生了一丝本能的、微弱的亲近和庇护欲？虽然这种本能很快就被黑色的控制标记彻底压制了，但终究让他在那雨夜做出了那个举动……”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豁然贯通！
赵无极并非简单的棋子，他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是玄天之主控制手段与稀薄白虎血脉意外结合产生的特殊样本！
那金色的茉莉纹，既是控制的烙印，也可能……是某种未被完全磨灭的、属于白虎的“反抗”痕迹？！
这个发现，无疑在绝望的黑暗中，凿开了一丝微弱的缝隙！
它解释了之前无法理解的现象。
更重要的是，它表明，玄天之主（季执）的控制，并非绝对完美无瑕！在那些被控制的个体深处，或许都隐藏着微弱的、可以争取或利用的“变数”！
失去白虎印记的楚清瑶，却凭借新生的“因果视界”，揭开了至关重要的“白虎新篇”！
希望，似乎又从那看似不可能的角落，极其艰难地……探出了一丝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