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当“盘古II代”被空间裂缝吞噬的瞬间,秦磊感觉自己仿佛被抛入了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连思维都几乎要被撕成碎片。
这种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可能是一秒,也可能是一个世纪。
当他终于从那种极致的混乱中挣脱出来,恢复意识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正置身于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时空迷宫”之中。
上下左右,前后内外,所有的空间概念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一块块巨大的、镜子般的时空碎片,如同悬浮的岛屿,毫无规律地散布在周围。每一块碎片中,都映照着不同的景象。
有的碎片里,是一片寂静的星海,恒星在缓缓燃烧;有的碎片里,是一颗生机勃勃的星球,恐龙正在丛林中漫步;还有的碎片里,映出的竟然是未来都市的繁华景象,飞行器在摩天大楼间穿梭。
过去、现在、未来……所有的时间线,在这里被切割、打乱,然后像拼图一样随意地拼接在一起。
“盘古II代”的导航系统屏幕上,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红色乱码。他们,彻底迷失了方向。
“怎么样?”秦磊看向身旁的冷月,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冷。
“还好。”冷月摇了摇头,“这里的时空法则虽然混乱,但还不足以摧毁我的道基。”
“滴——检测到精神波动入侵!”
零的声音突然响起。
话音未落,秦磊和冷月同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充满了诱惑力的精神力量,悄无声息地侵入了他们的脑海。
秦磊的眼前,景象陡然一变。
他不再身处冰冷的驾驶舱,而是回到了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回到了他曾经的家。窗外阳光明媚,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味。
“小磊,快来吃饭了!”
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秦磊猛地回头,看到了那个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日思夜想的身影。
是母亲!
她系着围裙,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肉,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爸呢?”秦磊的喉咙有些发干,声音颤抖。
“在书房呢,就知道看他那些破书。”母亲嗔怪地说道,那语气,那神态,与他记忆深处的样子,一模一样。
温暖、幸福、安逸……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去管什么“主宰”,什么“行者”。
然而,就在他准备迈出脚步的瞬间,一丝冰凉的触感,从他握着操控杆的指尖传来。
是冷月!
在幻象中,他依旧保持着驾驶飞船的姿势。而冷月,此刻正用她的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手很凉,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但这股凉意,却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击穿了那层温暖的幻象!
“醒来!”
冷月清冷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在他脑海中炸响。
秦磊浑身一震,眼前的温馨景象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寸寸碎裂,露出了外面那光怪陆离的时空迷宫。
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好可怕的幻象!它并非直接攻击你的精神,而是勾起你内心最深处的执念与渴望,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沉沦,心甘情愿地被它同化。
他转头看向冷月,发现她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她也同样经历了一场凶险的精神交锋。
“你看到了什么?”秦磊问道。
冷月的眼神有些复杂,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我看到了……师父。他还活着,他说……他找到了超越君主之上的道路,要我跟他一起走。”
秦磊心中一凛。萧天,是冷月心中唯一的“执念”。这幻象,果然是冲着每个人最脆弱的地方去的。
“你……是怎么摆脱的?”
“他说,要走那条路,就必须斩断所有的‘因果’。”冷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自嘲,“第一个要斩的,就是你。”
秦磊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所以,我杀了他。”冷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秦磊沉默了。他无法想象,冷月在自己的幻象中,亲手“杀死”自己最敬爱的师父时,是何等的痛苦与决绝。这个外表冰冷的女人,内心却有着比钢铁还要坚硬的意志。
“轰!”
就在这时,飞船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一块巨大的时空碎片,携带着一颗正在爆炸的恒星影像,朝着“盘古II代”狠狠地撞了过来!
秦磊瞬间回神,双手在控制台上一阵眼花缭乱的操作,驾驶着飞船做出了一个极限的规避动作,险之又险地擦着那块碎片的边缘飞过。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周围的时空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引动,开始变得狂暴起来。它们如同被激怒的蜂群,从四面八方,朝着“盘古II代”这唯一的“异物”,疯狂地撞击而来。
与此同时,更强大的精神幻象,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涌来。
时而是联合舰队被天启教团全歼的惨状,时而是苏烟和凯瑞尔在自己面前被敌人杀害的血腥画面……
秦磊一边要驾驶飞船躲避物理层面的撞击,一边还要分出心神抵御精神层面的侵蚀,一时间险象环生。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秦磊咬着牙说道。
“我来斩断幻象,你专心驾驶!”冷月当机立断。
她松开操控杆,盘膝坐在了驾驶舱的中央,将“霜之哀叹”横于膝上,双目微闭。
“混沌无极,斩断虚妄!”
一股灰色的、充满了终结与归无气息的混沌之力,从她体内弥漫开来,在“盘古II代”的周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剑意领域。
所有侵入进来的精神幻象,在接触到这片领域的瞬间,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
精神层面的威胁,被暂时解除了。
秦磊压力大减,立刻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驾驶之中。他的双眼,此刻已经不再是单纯地依靠视觉,口袋宇宙的力量被他运转到了极致,让他能够提前“感知”到那些时空碎片的运动轨迹和法则波动。
“盘古II代”在他的操控下,化作了一只在惊涛骇浪中翩翩起舞的蝴蝶,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加速,都妙到毫巅,总能在间不容发的瞬间,躲开致命的撞击。
然而,这片时空迷宫,仿佛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秦磊的精神也快要消耗到极限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冷月,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困惑和不确定。
“怎么了?”秦磊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刚才……在抵御幻象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一种‘呼唤’。”冷月的声音有些飘忽,“那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但我能感觉到,它和我的‘太阴之源’,似乎……同出一源。”
同出一源?
秦磊心中一动,难道是“织命者”留下的线索?
“能确定方向吗?”
“无法确定。”冷月摇了摇头,“幻象的干扰太强了,那呼唤被分割得支离破碎。我只能隐约感觉到,它似乎来自……这片迷宫的核心。”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飞船前方,所有的时空碎片,突然诡异地静止了下来。
紧接着,这些碎片开始以一种奇妙的规律,重新排列、组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它们。
最终,所有的碎片,共同构成了一条笔直的、通往迷宫深处的“通道”。
而在通道的尽头,一片静止的、不受任何时空乱流影响的“安全区”,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里没有狂暴的能量,没有混乱的法则,只有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仿佛由无数星辰光线编织而成的……
时空织布机。
它静静地悬浮在虚空的中心,无数条闪烁着不同光泽的“命运之线”,在上面缓缓流转、交织,仿佛正在编织着整个宇宙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而在那台巨大的织布机前,一个苍老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