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乱流,是宇宙的伤疤。而“风暴之眼”,则是这伤疤上化脓的创口,一切物理定律在此地都沦为一滩毫无意义的浆糊。
“盘古II代”就像一只被狂怒巨兽捏在掌心的铁罐头,每一次颠簸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舰桥内,红色的警报灯光如同濒死者的脉搏,疯狂闪烁,将秦磊和冷月被汗水浸湿的侧脸映照得一片猩红。织命者的传送,与其说是救援,不如说是一次粗暴的投掷,将他们从一个绝境,扔进了另一个更加混乱的深渊。
“左舷三十七度,法则断层!预计三秒后接触!”零急促的合成音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勉强维持着清晰。
秦磊的十指在控制台上几乎舞出了残影,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去看舷窗外那道如同黑色闪电般撕裂空间的断层,而是死死盯着冷月。没有语言,只有一个眼神的交汇。
冷月动了。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烟火气,仿佛与这艘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战舰是两个世界的存在。她只是平静地向前一步,右手握住了“霜之哀叹”的剑柄。那一瞬间,秦磊感觉到整个舰桥的温度骤然下降,连闪烁的红光似乎都被冻结了一瞬。
“嗡——”
一道无法用肉眼捕捉,只能凭灵魂感知的混沌剑光,精准地从舰体前方一穿而过。三秒之后,那道足以将一颗行星拦腰斩断的法则断层,如同被无形剪刀剪开的布帛,悄无声息地从中断裂,擦着“盘古II代”的舰体两侧滑向无尽的虚空。
“威胁规避。”零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数据流中的一丝波动,还是暴露了这台超级人工智能的“惊愕”。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就在法则断层被斩开的瞬间,周围混乱的时空能量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数十只形态扭曲、由纯粹时空碎片构成的“掠食者”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没有实体,每一次扑击,都是一次小规模的空间坍缩。
“舰体结构完整度下降至19%!能量护盾已过载!我们成了靶子!”秦磊低吼一声,额角的青筋暴起。他猛地一拍控制台上的一个核心按钮,整个人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口袋宇宙,展开!”
一股超越常规物理的领域之力以“盘古II代”为中心,强行撑开了一片直径不过百米的“绝对稳定”区域。在这片区域内,混乱的法则被暂时抚平,时间流速恢复正常,空间结构被重新锚定。这就像是在滔天巨浪中,用双手撑起了一个脆弱却坚固的肥皂泡。
秦磊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维持“口袋宇宙”对抗整个“风暴之眼”的意志,其消耗比正面硬撼一支舰队还要恐怖。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滚烫的控制台上蒸发出一缕白烟。
“冷月!”他用尽全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冷月的回应,是更加凌厉的剑光。她仿佛化身为了这片稳定区域的守护神,任何试图闯入的“掠食者”,都会被一道悄无声息的混沌剑光精准地分解、湮灭。她的每一次出剑,都简洁到了极致,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仿佛一场冰冷而精准的死亡之舞。
两人就这么配合着,一个用尽所有力量去创造一个可以战斗的“世界”,另一个则在这个“世界”里,斩尽一切来犯之敌。他们之间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所有的战术意图、所有的攻防节奏,都融化在了那十年如一日的默契之中。
突然,一头体型格外庞大的掠食者,突破了剑光的拦截网,它并非直接撞击,而是引爆了自身。一次剧烈的、远超之前的空间震荡猛然袭来!
“盘古II代”的舰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舰桥内的一处舱壁甚至被巨大的应力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失控的能量电弧像蓝色的毒蛇,四处乱窜。
就在这剧烈颠簸的瞬间,秦磊的身体做出了比大脑更快的反应。他猛地从驾驶位上扑了出去,不是为了躲避,而是将身旁的冷月死死地护在了自己的身下,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地撞在了冰冷的金属舱壁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秦磊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块锋利的金属碎片,刺破了他的作战服,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背肌。
但他怀中的冷月,却被保护得毫发无伤。
冷月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能闻到秦磊身上那熟悉的、混杂着汗水与硝烟的味道,能感觉到他胸膛剧烈的心跳,更能透过那坚实的后背,感受到他传递过来的、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
“织命者”那冰冷的预言,似乎还回荡在耳边——“他将死于你的剑下”。
可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她挡住了致命的伤害。这行动本身,就是对那所谓“命运”最响亮、最不屑的一记耳光。
冷月的眼神有了一丝极其复杂的变化,那万年冰封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举起“霜之哀叹”,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凝练的剑光,精准地斩向了那只自爆后、核心尚未完全消散的掠食者。
剑光掠过,掠食者的核心被彻底湮灭。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黑暗能量,顺着剑身,悄然无息地流入了“霜之哀叹”剑身上那道细微的黑色裂痕之中。
裂痕似乎变得……深邃了一丝。
但无论是搏命的秦磊,还是心神激荡的冷月,都没有察觉到这微不足道的变化。
“就是现在!冲出去!”秦磊嘶哑地吼道,借着爆炸的反冲力,将战舰的引擎功率催动到了极限。
“盘古II代”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拖着残破的躯体和滚滚的浓烟,终于从那片令人绝望的时空风暴中,一跃而出!
眼前豁然开朗,熟悉的星光重新映入眼帘。不远处,以“女娲号”为首的联合舰队,正静静地悬停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他们归来的家人。
危机……似乎解除了。
医疗人员第一时间冲进了“盘古II代”的舰桥。苏烟拨开众人,快步走到秦磊和冷月面前,她绿色的眼眸中满是关切。
“秦磊,你的背……”她看着秦磊背后那狰狞的伤口,眉头紧锁。
“小伤。”秦磊摆了摆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只是笑容因为牵动了伤口而显得有些扭曲。
苏烟没有多言,伸出双手,柔和的生命律令能量如春风般拂过秦磊的伤口,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在确认秦磊没有大碍后,她转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冷月。
“冷月,你没事吧?”苏烟习惯性地想用生命律令为她检查一下身体状态。
然而,就在她的能量刚刚触碰到冷月身体的刹那,苏烟的脸色猛地一变。她的动作停滞了,那双能洞悉生命本质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与惊疑。
在她的感知中,冷月体内那纯粹而强大的混沌道基,依旧如深海般浩瀚。但是,在这片深海的某个角落,不知何时,混入了一股极其隐晦、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精纯的能量。
那股能量,充满了死寂、终结、与绝对的“无”。它就像是一滴墨汁,滴入了一片汪洋,虽然渺小,但其本质,却与整片汪洋截然不同。更让她心惊的是,这股能量的源头,似乎与冷月手中那把剑上的黑色裂痕,同出一源。
舰桥内劫后余生的欢呼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隔绝开来。
苏烟缓缓放下手,她看着冷月那张依旧清冷的脸,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担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冷月,你的力量……好像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