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像冰冷的溪流，缓慢而持续地注入雨妈近乎干涸的身体。那块光之碎片虽然带着暮土特有的阴寒，但其精纯程度远非空气中游离的能量可比。她引导着这股力量流过僵硬的翅膀，修复着受损的光脉，驱散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寒意。过程依旧不那么舒适，如同用冰冷的针线缝合伤口，但至少，力量正在一点点回归。
她能感觉到龙骨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她身上，短暂而审视，不带任何情感，仿佛在评估一件工具的性能。她尽量忽略这种目光，专注于自身。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恢复了一些气力，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虚弱得无法站立。她放下手，那块光之碎片已经变得黯淡无光，最终在她手中化为细碎的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好些了？”他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雨妈抬起头，对上他面具后的视线。“嗯，好多了。”她轻声回答，尝试活动了一下手臂和翅膀，虽然远未恢复到最佳状态，但至少有了自保的可能。“谢谢你……给我的碎片。”
龙骨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依旧靠坐在那里，姿态看似放松，但雨妈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微妙的紧绷状态，随时可以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这是一种长期生活在危险中形成的本能。
沉默再次笼罩下来，但比起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似乎多了一丝……可供呼吸的缝隙。也许是共同经历了一场逃亡，也许是他那算不上友善的援手，让雨妈觉得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似乎变薄了一点点。
她看着他那张覆盖着暗红纹路的面具，忍不住问道：“你一直都戴着它吗？”
这个问题似乎比之前的更触及隐私。龙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隔了片刻，才用他那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回答：“在暮土，面具不是装饰，是防护。”
“防护？”
“黑暗能量的侵蚀，冥龙凝视带来的精神冲击，还有……不必要的视线。”他解释得言简意赅，但最后一句，让雨妈隐约感觉到，他隐藏在那副面具下的，或许不仅仅是面容。
她想起他之前关于“掠夺”能量的说法，还有他那高效而冷酷的战斗方式。这一切都与她所熟知的世界格格不入。
“在雨林，”她轻声开口，仿佛在对自己说，也仿佛在对他解释，“我们学习如何与能量共鸣，如何引导雨水滋养万物。即使是面对黑暗植物，我们也是优先选择净化和隔离，而不是……毁灭。”她顿了顿，补充道，“长老说，暴力的循环只会滋生更多的黑暗。”
龙骨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共鸣？滋养？”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看看你现在的处境，雨林的守护者。你的共鸣和滋养，能让你安然穿过外面的冥龙群吗？你的净化，能平息这场暗潮吗？”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精准地刺中了她一直试图回避的问题。是啊，她那些信奉的准则，在这片土地上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但……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们的方式是错的！”她忍不住反驳，声音里带着一丝倔强，“雨林孕育了无数生命，我们与光之生物和谐共处……”
“和谐共处？”龙骨打断了她，声音陡然变得冷硬，“你所谓的和谐，不过是建立在脆弱平衡之上的假象。一场突如其来的黑暗风暴就能将它摧毁。而暮土……”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森白的骸骨，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这里没有假象，只有赤裸裸的规则——生存，或者毁灭。死亡是这里最强大的净化力量，它终结一切混乱，带来永恒的秩序。”
“永恒的死亡，算什么秩序？”雨妈感到一阵心寒，“那只是……虚无！”
“虚无，好过虚假的希望。”他的回应斩钉截铁。
对话再次陷入僵局。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观激烈碰撞，谁也说服不了谁。雨妈看着他重新转回去的、冷硬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她无法理解他对“秩序”的执着，更无法认同他将“死亡”奉为圭臬。
她抱紧膝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落在缝隙外那片永恒的灰暗上。过了一会儿，她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在雨林，即使是最幽深的洞穴里，也会有发光的蘑菇和苔藓。它们很微小，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证明了光可以在任何地方扎根。”
龙骨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但雨妈注意到，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又一阵沉默之后，雨妈再次尝试吸收周围的能量。这一次，她不再完全按照他说的“掠夺”方式，而是尝试在强硬捕捉的同时，加入了一丝雨林特有的、温和的引导，试图调和能量中那股令人不适的阴寒。过程依旧艰难，但似乎比纯粹的“掠夺”要顺畅一丝，能量入体后的冲突感也减弱了些许。
她沉浸在这种尝试中，没有注意到龙骨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她。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看着她周身那微弱却异常纯净的光芒，在那片死寂的灰暗中顽强地闪烁着，像一颗误入冥河的星辰。
这颗星辰，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光点是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那个光点最终熄灭了，融入了暮土的永恒沉寂。而眼前这一个……
外面，暗潮的波动似乎达到了一个顶峰，冥龙的咆哮声变得更加密集和狂躁，整个大地都在微微震颤。一块松动的骨殖从穹顶上方掉落，砸在两人中间，碎裂成几块。
龙骨猛地站起身，骨杖瞬间握在手中，警惕地感知着外界的变动。
雨妈也被惊醒，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
“暗潮的高峰期。”龙骨言简意赅，语气凝重，“这里的庇护效果会减弱。做好准备，我们可能需要移动。”
“移动？去哪里？”雨妈的心提了起来。外面现在无疑是地狱景象。
“找一个更坚固的地方。”龙骨的目光透过缝隙，快速扫视着外界，“跟我来，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跟紧我，不要停下，更不要回头。”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这一次，雨妈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从中汲取到一丝奇异的安全感。在这个死亡之地，他是唯一熟悉规则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撑起还有些虚弱的身体，站到他身后。
“准备好了吗？”他侧头问她，暗红色的面具在昏暗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雨妈看着他那双在面具后依旧锐利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