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身从学校沾染的疲惫和寒意，林晚星推开了家门。玄关的灯温暖地亮着，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下午学校的风波和班主任的谈话，像一块湿冷的毛巾裹住了她的心脏，沉重而窒息。她低着头，想尽快溜回自己的房间，消化这纷乱的一切。
“星星，回来了？”母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林晚星脚步一顿，心猛地收紧。该来的，终究躲不掉。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嗯，回来了。”
她换好拖鞋，慢吞吞地走进客厅。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忙碌，也没有看电视，而是端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旁边……赫然是她的期末成绩单和年级排名表。
林晚星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母亲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和，但那双看向她的眼睛里，却没有了往日的慈爱和随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忧虑和决然的审视。
“坐。”母亲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语气不容置疑。
林晚星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冰凉。她不敢看母亲的眼睛，目光落在成绩单上那个“年级第38名”的数字上，这个曾经让她欣喜的进步，此刻却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证明。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敲打着令人心慌的节奏。
母亲没有立刻发难，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呷了一小口，然后放下杯子，目光重新落在林晚星身上，开门见山，没有任何迂回：
“星星，今天在学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晚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张了张嘴，想否认，但在母亲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面前，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没什么，就是……一些误会。”
“误会？”母亲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是关于你和陆辰轩同学的误会吗？”
这个名字被母亲如此平静而直接地说出来，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林晚星心里激起巨大的波澜。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微微颤抖：“妈……你……”
“我怎么知道？”母亲接过她的话，目光锐利，“年级群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照片和话，你以为妈妈看不到吗？班主任王老师下午也给我打过电话了。”
原来……母亲什么都知道了。而且，班主任竟然直接联系了家长！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瞬间淹没了林晚星。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站在舞台上，接受着所有人的指点和审判。
“妈，那真的是误会！”她急切地辩解，声音带着哽咽，“我只是不小心碰倒了水，那个照片是角度问题！我和他同桌根本没什么！”
“我相信那是误会。”出乎意料地，母亲并没有在“照片事件”上纠缠，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力度，“妈妈不相信我的女儿会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子。但是，星星——”
母亲的话锋陡然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她，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沉重：“误会可以澄清，照片可以删除，但有些事，不是误会就能解释过去的。你告诉妈妈，你和那个陆辰轩，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穿。林晚星看着母亲眼中那份不容逃避的认真和忧虑，所有预先想好的搪塞和否认都卡在了喉咙里。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隐瞒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低下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肩膀微微颤抖。
“……我们……是在一起了。”她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这个她一直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秘密。声音很轻，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林晚星压抑的抽泣声和挂钟冷漠的滴答声。
良久，母亲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没有暴怒，没有斥责，却充满了一种让林晚星心碎的无奈和疲惫。
“果然是这样……”母亲喃喃道，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星星，你太让妈妈担心了。”
“妈……”林晚星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母亲，“我是真的喜欢他……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他帮了我很多，我的成绩也进步了……”她试图用事实说服母亲。
“进步？”母亲拿起茶几上的成绩单，指尖点着那个“38名”，“是，你进步了，从年级中下游到了中上游。妈妈为你高兴。”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尖锐起来，“可是你看看他的成绩！年级第二！723分！星星，这中间的差距，你看不到吗？”
母亲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种痛心疾首：“这不是你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这是现实！他们家是什么背景？我们是什么家庭？他现在对你好，可以帮你讲题，可以送你围巾，可以因为一张照片就生气！可然后呢？高考之后呢？他会去最好的大学，遇见更多更优秀的女孩子！你呢？如果你因为这段感情分心，考不上理想的大学，你的未来怎么办？到时候，谁为你负责？”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林晚星的心上。差距，未来，责任……这些她一直逃避的问题，被母亲血淋淋地摊开在面前。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母亲的话像冰冷的潮水，将她心中那点因为陆辰轩的信任而燃起的微弱火苗，彻底浇灭。
“他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她无力地反驳着，声音虚弱得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人是会变的！环境更是会改变人！”母亲语气激动起来，“星星，妈妈是过来人！我比你更清楚现实有多残酷！你现在觉得爱情大过天，可高考是你人生最关键的转折点！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你赌得起吗？”
“赌得起吗？”——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林晚星。她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所有的委屈、压力、迷茫和对未来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看着女儿痛哭的样子，母亲的眼圈也红了。她强忍着情绪，放软了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星星，听妈妈一句劝。现在还来得及，把心思收回来，一切以学习为重。和他……保持距离。等高考完了，如果你们还有那份心，再谈也不迟。在这之前，绝对不行！”
保持距离。高考后再谈。
这几乎是最后通牒。
林晚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内心在天人交战。母亲的忧虑是真实的，道理她也懂。可是，一想到要主动疏远陆辰轩，要收回已经付出的感情，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我……我需要时间想想……”她最终只能哽咽着说出这句话，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逃也似的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了房门。
她扑倒在床上，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任由泪水浸湿布料。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学校的流言，老师的压力，现在再加上母亲坚决的反对……所有的力量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要将她刚刚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夺走。
而陆辰轩，他远在千里之外，他甚至不知道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他那句“等我回来”的承诺，在现实的巨浪面前，显得如此遥远和无力。
她该怎么办？顺从母亲，放弃这段感情？还是……反抗？
就在她沉浸在无尽的痛苦和迷茫中时，被她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嗡嗡的震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是陆辰轩。
他发来的消息很简单，依旧没有提及任何风波，仿佛隔绝了所有喧嚣：
“今天顺利吗？”
看着这行字，林晚星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颤抖着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告诉他吗？告诉他这一切？把母亲的压力，现实的残酷，都抛给他？他会有办法吗？还是……会让他也陷入两难的境地？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他简单的问候，是她冰冷世界里唯一的热源。
而如何回应这丝热源，却成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这一夜，注定漫长而无眠。母亲的忧虑，像一座大山，沉重地压在了她刚刚启航的爱情小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