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枭”行动指挥中心的夜晚，似乎永远与宁静无缘。巨大的电子地图上，代表陈默生命体征的最后信号源依旧沉默地停留在金三角那片广袤的阴影区域，如同一颗坠入深海的石子，再无波澜。雷战站在地图前，背影在冷白色的灯光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和咖啡因混合的提神气息，却驱不散他眉宇间凝结的焦虑。
“双面游戏”行动的报告就放在他手边，上面详细记录了化学仓库抢劫案的始末，以及陈默冒死传回的、关于那个刻有塔楼标记的铜质烟盒的加密信息。烟盒已经被秘密送回，正在技术部门进行最细致的检验，但目前尚未发现除了标记之外的任何有效线索。警方的合围为何如此精准？那个烟盒究竟是谁，在何种情况下留下的？是警告，是提示，还是另一个更复杂的陷阱？无数疑问如同纠缠的毒蛇，啃噬着他的理智。
就在这时，他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线路经过多重加密、仅有极少数高层和直接联络人知晓号码的保密电话，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尖锐、急促的铃声在寂静的深夜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甚至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雷战的心猛地一跳。这个时间，这个号码……他迅速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号码信息！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起了听筒，沉声道：“喂？”
听筒那头，没有立刻传来人声，只有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电子设备运行时的底噪。紧接着，一阵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扭曲而怪异的笑声传了过来！
“桀桀……桀桀桀……”
那笑声非男非女，音调忽高忽低，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充满了恶意、嘲讽，以及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感，让人头皮发麻。
“雷大队长……最近，很忙吧？”变声器的声音继续说道，语速缓慢，每个字都像是从齿轮间挤出来的一样，“惦记着老朋友，连觉都睡不好了吗？”
雷战握紧听筒，指节发白，但声音却保持着惊人的冷静：“你是谁？想干什么？”
“我是谁？呵呵……一个被你，被你们，遗忘了太久的老朋友啊……”变声器怪笑着，“给你们送去的小礼物，收到了吗？‘幻影’……还喜欢吗？那份纯净，是不是勾起了很多……美好的回忆？”
对方直接提到了“幻影”！雷战的瞳孔骤然收缩。
“至于想干什么？”变声器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阴狠，“只是想提醒你，游戏才刚刚开始。二十年前没做完的事，现在……该有个了断了。你们欠下的债，该还了！”
就在对方说话的同时，雷战的全部精神都高度集中，试图从这经过处理的、失真的声音中捕捉到任何可能的背景信息。他屏蔽掉那令人不适的怪笑和威胁性的话语，将听觉的灵敏度提升到极限。
然后，他听到了！
在那变声器扭曲的音效和微弱的电流噪音之下，极其隐约地，夹杂着一种富有节奏的、低沉的……钟声！
“铛……铛……”
声音非常微弱，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或者被厚重的墙壁隔绝，但那种独特的音色、那种缓慢而规律的撞击频率……雷战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这钟声……他一定在哪里听到过！一种强烈的、源自记忆深处的熟悉感攫住了他，但一时之间，却无法精准定位。
“好好享受接下来的节目吧，雷大队长……我们会再见的……桀桀桀……”变声器留下最后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随即，通话被干脆利落地切断，听筒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雷战缓缓放下听筒，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反复回放、放大那背景音中微弱的钟声。
这钟声……这钟声……
突然，一个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猛地跳了出来！那是很多年前，他跟随二叔去某个南方古城出差，在一条老街上听到的，来自一座百年教堂的钟声！那种古朴、沉重、带着特定共鸣频率的声响，与刚才电话里听到的，极其相似！但具体是哪里，他无法确定。
他猛地睁开眼，看了一眼通话时间记录——非常短暂，不足一分钟。他立刻拿起内部加密通讯器，接通了技术部门的值班室，语气急促而严峻：“立刻！最高优先级！调取我红色保密电话刚刚接到的、来源不明的加密通话录音！重点分析背景音，尤其是其中可能存在的钟声！我需要最详细的声纹特征分析报告！立刻！”
命令下达后，他依旧无法平静，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那个变声器的声音，那些充满怨恨和挑衅的话语，尤其是那隐约的钟声，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对方不仅知道“幻影”，知道他们在调查，甚至可能知道陈默的潜入！这个“幽灵”，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了解他们的动向！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不到半个小时，技术部门的初步分析报告就传了过来，但结果并不理想。通话信号经过了极其复杂的多层加密和跳转，最终源头指向境外一个公共网络节点，无法追踪具体位置。变声器的处理算法也很高明，无法还原原始声纹。
然而，报告末尾附上的一条备注，引起了雷战的注意：“……在对背景噪音进行降噪和增强处理后，分离出一段持续约4.7秒的、疑似钟声的音频片段。其基频和泛音结构较为特殊，已录入数据库进行比对，但目前尚无匹配结果。”
钟声！果然不是他的幻觉！
雷战立刻拿起电话，直接联系了苏晚晴。虽然已是深夜，但苏晚晴似乎也还在实验室忙碌，电话很快被接通。
“苏博士，抱歉这么晚打扰。我这里有一段关键的背景音频，需要你协助分析。”雷战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将那段分离出来的、经过增强处理的钟声音频文件发了过去，“这钟声很关键，可能与我们追踪的目标有关。我需要知道它可能来自哪里，或者……它是否有任何独特的、可供识别的声学特征。”
苏晚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接收和初步聆听音频，然后她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但依旧冷静：“收到，雷队。我会尽快分析。”
挂断电话后，雷战强迫自己坐下来，试图理清思绪。这个“幽灵来电”，无疑是一次赤裸裸的挑衅和宣战。它表明对方不仅活跃，而且极其自信，甚至带着一种戏耍猎物的从容。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就在窗外天际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时，雷战的加密通讯器再次急促地响了起来。是苏晚晴。
他立刻接通。
“雷队，”苏晚晴的声音这一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你发来的那段钟声音频，我做了深度分析。”
“有什么发现？”雷战的心提了起来。
“这段钟声的音频特征非常独特，其基频为137赫兹，伴有三个强度异常突出的特定泛音峰，分别位于……”苏晚晴快速报出了一系列精确的数据，“这种独特的频率组合，形成了一种类似于‘声学指纹’的标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我将这段声纹特征，与我们从部里申请的、调阅的二十年前塔寨案部分外围监控和环境录音存档，进行了交叉比对。”
雷战屏住了呼吸。
“比对结果显示，”苏晚晴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布，“这段钟声的声纹特征，与存档中一段录制于塔寨村外围、行动开始前约三小时的环境背景音里，隐约捕捉到的钟声……频率特征完全一致！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九十八！”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雷战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握着通讯器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
二十年前！塔寨村！
这怎么可能？！那座钟，难道还在？或者……这个“幽灵”，刻意选择了一个能听到同样钟声的地方，来打这个电话？这是一种何其嚣张的炫耀，又何其阴险的暗示！
“你确定吗？苏博士！”雷战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声纹不会说谎，雷队。”苏晚晴的语气斩钉截铁，“我反复核对了三遍。这钟声，和二十年前塔寨录音里的频率……一致。”
通讯器从雷战手中滑落，挂在桌边晃荡着，里面还隐约传来苏晚晴“喂？雷队？”的询问声。
但他已经听不见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脑海中那跨越了二十年时空、此刻却诡异重合的、悠远而沉重的钟声。
幽灵，不仅打来了电话。
它还用这来自二十年前案发现场的钟声，冰冷地宣告——
它，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