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金色。
苏酥睁开眼，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残留着一点暖意和熟悉的雪松气息。
她刚要张口，浴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秦柏舟走出来，发梢还滴着水，身上裹着深灰色的浴袍，带子松松系着，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氤氲的水汽让他凌厉的眉眼柔和了几分。
“大早上还洗澡？”苏酥拥着被子坐起来，声音带着刚醒的软糯。
秦柏舟拿起毛巾擦着头发，闻言挑眉看她：“洗一下舒服。”他的目光扫过她睡得红扑扑的脸颊，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醒了？”
苏酥点头，柔软的微卷长发滑落肩头。她环顾四周：“我衣服呢？”
秦柏舟走到衣帽间，很快拿出来一件裙子：“这是妈妈给买的新的。你昨日的衣服，阿姨拿去洗了。”
苏酥接过来。是条黑色丝绒连衣裙，复古的方领，灯笼长袖袖口和领口有白色蕾丝，腰线收得极高，裙摆舒展。触手柔软微凉，像捧住一段静谧的夜。她眼睛亮了亮，抱着裙子赤脚踩在地毯上，小跑进浴室换衣服。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苏酥有点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
丝绒妥帖地包裹着腰身，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她微微转了小半圈，微卷长发随着裙摆一起摇曳，仰起脸看他，眼睛里像落进了星星，亮晶晶地闪着期待：“秦柏舟，好看吗？”
秦柏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他从头到脚地打量她，那眼神专注而沉静，像是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贵瓷器。
然后他走上前，指尖轻轻拂过她领口精致的绣线，替她理了理其实并不存在的褶皱。
“好看。”他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但那目光却沉甸甸的，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很适合你。”
洗漱完下楼，秦母正端着咖啡和秦父说着什么。一抬眼看见苏酥，眼睛顿时亮了。
“哎呀，真好看！”她放下杯子就迎上来，拉着苏酥的手，上下打量着，喜欢得不知怎么才好，“这丝绒衬你，显贵气。老秦，你说是不是？”
秦父从报纸上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目光落在苏酥身上。
他严肃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里，却缓缓流露出一种近乎慈祥的笑意，缓缓点头：“嗯，是好看。家里多个小女生，就是不一样。”他语气里带着一种新鲜的、柔软的感慨。
秦母一直有个女儿梦，此刻心满意足，看着苏酥就像看一个精心打扮的娃娃，忍不住又替她理了理头发。
更让人惊讶的是，秦父竟放下报纸，起身走了过来。他走到苏酥面前，身形依旧挺拔，却刻意放缓了声音，那低沉严肃的嗓音努力挤出几分温和：“苏酥啊，早上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
苏酥仰头看着秦父难得一见的慈祥，心里暖融融的，甜甜一笑：“叔叔，我不挑食的，什么都吃。”
秦父眼里笑意更深了些，点点头：“不挑食好，身体好。”他背着手，又看了苏酥一眼，才踱步回座位。
餐厅里原本端肃的气氛，因着这个女孩儿的加入，仿佛注入了涓涓暖流，变得活泛而温馨起来。
吃完早饭，秦柏舟回京大上班，顺路送苏酥回京大家属楼。
车子在家属楼下停稳，苏酥怀里抱着秦柏舟昨天给的那个长条形的锦缎卷轴袋，小心地下了车。
“慢点。”秦柏舟在车里嘱咐了一句。
“知道啦！”苏酥冲他挥挥手，抱着怀里的“宝贝”，脚步轻快地上了楼。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开了。林教授看着门口的女儿，眼前顿时一亮：“呀！苏酥回来啦？这裙子真好看，跟个小淑女一样！哪来的？”
苏酥开心地转了个圈，丝绒裙摆划出优美的弧度：“阿姨给我买的！”
林教授了然地笑：“怪不得，秦夫人眼光真好。”
坐在沙发上看期刊的苏教授闻言，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皮，瞥了女儿一眼，没什么表示，又低头继续看手里的东西，只是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往下撇了撇。
苏酥换了鞋，哒哒哒走过去，站在爸爸面前，歪着头：“爸，你要是不夸我，我的好东西可就不给你了。”
苏教授哼了一声，目光都没离开期刊：“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少气我两回就谢天谢地了。”
“一天天的不回家，都成别人家的了。”苏教授语气酸酸的。
苏酥也不恼，一脸“你等着”的小得意，把手里的卷轴袋递到他眼前：“喏，给你。”
“什么玩意儿？”苏教授这才放下期刊，接过那沉甸甸的袋子，触手是细腻的锦缎，看着就非凡品。
他狐疑地扶了扶眼镜，打开抽口的丝绳，从里面小心地抽出一卷卷轴。
他将卷轴在茶几上缓缓摊开，动作下意识地放得极轻。
是一幅山水画，笔力苍劲，墨色淋漓。他先是粗略扫过画面，随即目光猛地定在右下角的落款和钤印上。
“这……这这……”苏教授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几乎是扑过去抓过放大镜，凑到画上，仔仔细细地查看笔墨、纸张、印泥，呼吸都急促起来，“这这这……你在哪儿弄来的？！”
苏酥看着爸爸的反应，成就感爆棚，坐在沙发上晃着腿，靠在妈妈肩上笑嘻嘻地说：“秦柏舟书房拿的呀。他说送给我，还说你肯定喜欢，让我随便抽一个带回来。”
“胡闹！这能是随便抽的吗！”苏教授声音都变了调，眼睛却死死黏在画上，拿着放大镜的手都在抖，“这是真迹！明朝沈周的啊！我的老天爷……”
“我知道是真的呀，”苏酥眨眨眼，“秦柏舟说了，他书房里好多这样的卷轴，有近代的、明清的、还有北宋的呢。他让我随便挑，我就随便拿了一个。这个是明朝的吗？”
“他说了，他的就是我的。”苏酥强调一下。
“是啊！明朝大家的！”苏教授终于从画上抬起眼，看着女儿，眼神复杂极了，混合着巨大的惊喜和一种暴殄天物的心痛，“那你、你就随便抽？”
“对呀，”苏酥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那我下次去，争取抽个北宋的！秦柏舟说北宋的更好一点。”
苏教授一听，猛地吸了口气，像是被巨大的幸福感击中了，连连点头：“对对对！北宋的更好！好得多！秦书记……他、他真有那么多？”
“是啊，一面墙都是呢，装在各种各样的盒子里袋子里。”苏酥比划着。
一面墙……都是？苏教授僵在原地，眼神直勾勾的，满是震撼和无法抑制的羡慕，喃喃道：“这……这得是多少宝贝啊……”
他猛地回过神，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脸上堆起前所未有的、甚至带点讨好的笑容：“酥酥啊，那你……下次哪天再去秦书记家啊？”
“爸～”苏酥拖着长音说：“你刚刚还说我天天不回家。”苏酥故意娇嗔的说。
苏教授笑着说：“那我让你去他家做客，你倒好，住人家里。”
一旁的林教授实在看不下去了，嗔怪道：“老苏！你这是干嘛呢！像什么样子！”
苏教授却不管不顾，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女儿，脸上笑开了花：“女儿说了，随便抽！秦书记允诺的，既然随便，那、那让苏酥多去几次，多……多抽几次，是不是？”后一句竟是看向妻子，试图寻求支持。
苏教授说：“他秦柏舟拐走我家宝贝，我抽他几幅字画怎么就不行。”
苏酥看着爸爸难得失态的样子，心里偷着乐，挽住他的胳膊，豪气地保证：“没事爸！包在我身上！下次我肯定给你抽个北宋的回来！”
苏教授激动得脸都红了，重重地点头，看着女儿，仿佛看着全世界最可爱最争气的宝贝疙瘩，嘴里反复念叨：“好，好！北宋的好！北宋的好啊！”
他的目光又忍不住飘回那幅展开的画上，眼神迷醉，仿佛已经看到了另一幅更古老、更珍贵的画卷在向他招手。
苏教授像是捧着稀世珍宝，又像是怕自己反悔，极其艰难地将目光从那幅沈周山水上撕开。
他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小心翼翼地将卷轴卷起，重新放入锦缎袋中，抽紧丝绳，还下意识地拍了拍。
“我得先去上课了，”他声音里还带着没完全平复的激动，对苏酥说，眼神却一直没离开手里的卷轴，“这个……爸爸晚上回来再好好研究，好好研究。”
他想了想，拿进书房，然后郑重其事地放进了自己那个半旧不新的保险柜里，抽出钥匙，还不放心地摸了摸。
出门一路上，苏教授脚步轻快，仿佛年轻了十岁。
平日里总觉得有些沉重的公文包，今天拎着却感觉轻飘飘的。
满面春风，他脸上控制不住地洋溢着笑容，连路上遇到平时只是点头之交的同事，他都罕见地主动笑着打了招呼。
刚走到教学楼附近的停车场，他一眼就看见了刚从一辆黑色越野车上下来，正准备往办公楼走的秦柏舟。
秦柏舟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气质清贵冷峻，在人群中总是格外显眼。
若是平时，苏教授或许会斟酌一下，或者只是客气地点个头。
但今天，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隔着老远就扬起了手，脸上的笑容灿烂又热情，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柏舟！”
这一声“柏舟”，喊得那叫一个自然亲切，透着十足的满意和热络。
秦柏舟闻声驻足，转头望来。
看到是苏教授，尤其是看到他脸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与往日严谨学术形象截然不同的灿烂笑容，秦柏舟微微一怔。
随即，他心下立刻了然。
看来，那幅画已经送到了，而且效果……远超预期。
秦柏舟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他面上依旧是那副沉稳持重的模样，礼貌地颔首，迎上两步：“苏教授，早上好。您这是去上课？”
“对对对，上课去。”苏教授走到他面前，笑容不减，甚至带着几分看自家人的亲切感，“柏舟啊，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语气里的关怀真切得不像客套。
“谢谢教授关心，我会的。”秦柏舟从善如流地应答。
两人并肩走了短短一段路，苏教授的话题绕着学术、天气转了一圈，最后状似无意，实则意图明显地夸了句：“苏酥这孩子，昨天麻烦你们家了，她阿姨给她买的裙子，她喜欢得不得了。”
“她喜欢就好。”秦柏舟语气温和，“我母亲一直希望能有个女儿，很愿意给她打扮。”
“好啊，好啊……”苏教授连连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走到分岔路口，苏教授要去教学楼，秦柏舟要去行政楼。
“那教授，我先过去了。”
“好好好，你忙你忙。”苏教授笑着挥手，看着秦柏舟离开的背影，眼神里的赞赏和满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秦柏舟步履从容，背对着苏教授，唇角终于缓缓勾起一抹清晰的、势在必得的弧度。
一幅明画，换未来岳父如此亲切的一声“柏舟”和满腔好评。
这投资，回报率极高。
看来，只要稳稳抓住这位未来岳父的“心头好”，距离他把苏酥的名字写进自家户口本的那一天，是真的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