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断绝的瞬间，那股无形的、来自遥远星海彼端的威压也随之消散。但舰桥内的空气并未因此变得轻松，反而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活力，凝固得令人窒息。所有人都清楚，那一声“如你所愿”，不是结束，而是真正风暴的开端。
艾雯首先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她快速操作着控制台，脸色愈发苍白：“主人，通讯源头已彻底消失，无法追踪。但其能量残留……带有极强的精神印记和法则加密，似乎在通讯过程中，同步进行了一次超高精度的‘因果探查’和‘能量层级评估’。”
泰坦握紧了拳头，金属指节发出嘎吱声响，闷声道：“他在掂量我们。皇帝老儿，亲自出手掂量了我们的斤两。”
林陨缓缓转过身，脸上并无意外，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他当然要掂量。一个能接连让亲王受辱、元帅陨落，甚至引动归墟之眼力量的人，值得他亲自看一眼。”他走到主控台前，目光扫过星图上那片代表着永恒帝国核心疆域的、光芒最盛的区域，“而他给出的条件，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主人的意思是……”艾雯若有所思，“皇帝并非真心招安？”
“不，他是‘真心’的。”林陨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只是他的‘真心’，与我们理解的有所不同。一字并肩王？北冥封国？共享永恒核心奥秘？这些看似慷慨至极的条件，背后都系着一根无形的线。”
他抬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一丝混沌之气与归墟之力交织，模拟出方才通讯中感受到的那丝隐晦的牵引感。
“他真正看重的，是我体内的归墟烙印，是归墟之眼的力量。他反复提及‘归墟与永恒并非相克，或可相生’，共享奥秘是为了‘共探宇宙至高之道’……诸位，你们觉得，一个统治了亿万载星辰、视众生为蝼蚁的帝王，会突然变得如此慷慨无私，要与一个‘叛军头子’分享他赖以维系统治的根本力量吗？”
泰坦摇头：“绝无可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里，我们不过是工具和麻烦。”
艾雯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除非……这‘根本力量’本身，出现了连他也无法解决的‘麻烦’。他需要主人的力量，不是用来增强帝国，而是用来……修补或者平衡这个‘麻烦’！”
“正是如此。”林陨赞许地点头，“永恒核心，帝国的力量源泉。但从我们获得的情报，以及刚才通讯中皇帝那看似平稳，实则深处隐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滞涩’与‘焦灼’的能量波动来看，永恒核心恐怕远非我们想象的那般‘永恒’。”
他回想起接触归墟之眼时感受到的万物终结、轮回寂灭的意境，再对比帝国那强调秩序、固化、永恒的法则气息，一个念头越发清晰。
“归墟代表终结与重启，是宇宙循环的一环。而永恒帝国追求的‘永恒’，是违背这种自然循环的。强行维持‘存在’，抗拒‘寂灭’，必然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我怀疑，永恒核心在赋予帝国无上力量的同时，也在不断积累着某种‘反噬’或者‘熵增’，这种隐患已经到了连皇帝本人都无法忽视，甚至可能危及自身的地步。”
“所以他需要‘归墟’？”艾雯瞬间明悟，“归墟之力能吞噬、终结万物。皇帝是想利用主人的归墟之力，去‘吞噬’掉永恒核心积累的隐患？或者说，利用这两种极端力量的碰撞，找到一个危险的平衡点？”
“更可能的是，他想让我成为那个‘缓冲区’，或者……‘过滤器’。”林陨眼神锐利，“将我纳入他的体系，用并肩王的位置和共享奥秘的承诺稳住我，实则是在为永恒核心寻找一个能承受其反噬的‘容器’或‘泄压阀’。一旦成功，他解决了心腹大患，而我，最好的结局是沦为失去自我、被永恒与归墟两股力量撕扯的工具，更可能的结果是……在力量冲突中彻底湮灭。”
舰桥内再次陷入沉默，这次是因为洞察到真相后的寒意。帝国的招安，糖衣之下，包裹的是如此恶毒的算计。
“那我们……”泰坦看向林陨。
“他将计就计，我们亦然。”林陨没有丝毫犹豫，“他想要情报，想要试探我的底线和对永恒核心的了解程度。我便给他一个‘机会’。”
他看向艾雯：“回复皇帝——用最高加密频道，语气要表现出‘慎重考虑’后的‘动摇’。”
艾雯立刻会意，开始准备。
林陨缓缓口述，字句清晰：“就说：陛下的条件，确实令林某心动。然，空口无凭，林某纵横界海，深知承诺需基石。若陛下真有诚意，请先支付部分‘定金’——将帝国关于‘永恒核心能量稳定性研究’、‘历代皇帝与核心共鸣记录’以及‘归墟现象对高维能量场影响分析’的相关绝密资料，复制一份交由我方验证。待林某确认其中价值，再议合作不迟。”
这份“定金”清单，直指核心！尤其是“能量稳定性研究”和“历代皇帝共鸣记录”，几乎是戳破了皇帝试图掩盖的窗户纸。
“主人，这……他会给吗？”艾雯有些迟疑。这等于是直接索要帝国的命脉资料。
“他不会给全部，甚至不会给真实的核心数据。”林陨笃定道，“但他一定会给一部分——经过精心删减、修饰，既能展示‘诚意’，又能误导我们，甚至可能内嵌追踪或触发式陷阱的资料。而这，正是我们需要的。”
“我们需要这些假资料？”泰坦不解。
“真假参半，才是最高明的谎言。”林陨解释道，“通过分析他给出的‘定制版’资料，我们能反向推断出他真正想隐瞒什么，想引导我们相信什么。他试图用情报作为鱼饵，我们便借此窥探他布下的渔网有多大，网眼在哪里。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混沌归墟道特有的幽光：“通过这些资料与归墟烙印、混沌墟印的相互印证，我能更快地解析永恒核心的力量本质，找到其真正的弱点与运行规律。届时，无论他是想利用我，还是想毁灭我，我都会让他明白——”
“谁，才是真正的……执棋者。”
讯息发出，如同将一颗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潭水，等待着暗流的回应。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拒绝或对抗，而是进入了更凶险、更复杂的谋略层面。林陨以自身为饵，要钓出的，是帝国皇帝深藏的图谋，以及那笼罩在永恒光辉下的终极秘密。
（第四百四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