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无声的誓言与新的变数
后半夜，哨所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顾锦城找来的草药似乎起到了一丝微弱的效用，李小军的高热略微减退，不再抽搐，陷入了相对平稳的昏睡，但呼吸依旧沉重。王磊的情况则依旧危殆，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宋墨涵的心弦。她几乎是用意志力强撑着眼皮，指尖因反复擦拭、换药和捣药而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始终清亮，如同暗夜中的寒星，牢牢锁定在两名重伤员身上。
顾锦城不再劝说她去休息，他知道那是徒劳。他只是将篝火拨得更旺一些，让光和热更多地笼罩在她周围，然后默默地、更频繁地将水壶递到她手边，或是将一块压缩干粮强硬地塞进她手里。他的动作依旧带着指挥官不容置疑的风格，却在细节处透露出超越战友的关怀。宋墨涵没有力气推辞，小口啃着干粮，就着他递来的水咽下，胃里有了食物，似乎连带着冰冷的四肢也回暖了一些。他身上那件宽大的作战服，如同一个温暖的茧，将她包裹，隔绝了部分外界的寒意与绝望。
天光微熹，黎明前的至暗时刻来临。哨所外浓稠的夜色开始泛起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灰白。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直守在王磊身边的宋墨涵猛地挺直了脊背，俯身下去，耳朵几乎贴到他的口鼻处。
“顾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颤抖，但更多的是职业性的冷静判断，“王磊的呼吸频率在加快，胸廓起伏异常，可能是急性呼吸窘迫或者……血气胸加重！”
顾锦城瞬间出现在她身侧，目光锐利地扫过王磊愈发青紫的嘴唇和痛苦蹙起的眉头。“需要做什么？”他的问题直接而核心。
“我需要立刻进行胸腔穿刺减压！否则他会被憋死！”宋墨涵语速极快，眼神扫过他们有限的物资，“但我们没有穿刺针，甚至连一个大号的、足够长的空心针都没有……”
绝望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器械，再高明的医术也无法施展。
顾锦城眉头紧锁，目光如同鹰隼般在哨所内扫视，最终定格在赵大勇腰间挂着的一个军用水壶上——那是一个老式的铝制水壶，壶身细长。“赵大勇，水壶！”
赵大勇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解下水壶递过来。顾锦城接过，拧开壶盖，将里面所剩不多的水倒在旁边一个容器里，然后握住壶身，双臂肌肉贲张，猛地发力！只听“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那铝制水壶竟被他用蛮力硬生生从中部掰弯、压扁，最终徒手撕扯开一个裂口，露出了内部相对光滑的金属内壁。他动作不停，拿起战术刀，用刀尖沿着裂口边缘小心而又快速地刮削、打磨，避免留下毛刺，同时命令道：“李帆，找一根中空的、结实的植物茎秆，越快越好！”
他的思路清晰无比——利用改造后的水壶金属皮，卷制成一个临空的、粗糙的“穿刺套管”，而植物茎秆则作为导流管。
所有人都被顾锦城这匪夷所思的机智和强大的执行力惊呆了。宋墨涵看着他因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臂和专注到极点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敬佩交织涌动。
很快，李帆找来了一根相对笔直、中空的硬质灌木茎秆。顾锦城已将一块边缘相对平整、被他粗略打磨过的弧形铝片递到宋墨涵面前：“宋医生，你看这个……能用吗？”
宋墨涵接过那片还带着他体温和汗渍的、粗糙却可能承载着一条生命的金属片，指尖微微发颤。她快速评估着它的长度、硬度和相对光滑度，虽然简陋到极致，但在眼下，这是唯一的希望。
“可以一试！”她斩钉截铁，眼中燃起破釜沉舟的决绝，“秦雨薇，准备消毒！尽可能彻底！顾队，李帆，你们帮我固定住王磊，绝对不能让他有任何移动！”
命令下达，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有限的酒精被珍贵地用在铝片和植物茎秆的消毒上。顾锦城和李帆一左一右，用身体和手臂牢牢固定住王磊的上半身。宋墨涵深吸一口气，戴上最后一副无菌手套（早已被反复使用过），目光沉静如水，她依据解剖位置，用手指再次确认了穿刺点。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无比专注的眼神。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温柔医生，而是执掌生死界限的战士。
她拿起那片简陋的“穿刺针”，稳、准、狠地刺入了王磊的肋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轻微的阻碍感后，是突破的落空感。宋墨涵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将植物茎秆顺着铝片制造的通道迅速插入。下一秒，一股带着气泡的暗红色血液顺着中空的茎秆流了出来！
“成功了！气体和部分积血引出来了！”秦雨薇压低声音欢呼，带着哭腔。
王磊原本剧烈起伏的胸廓明显平缓下来，青紫的嘴唇也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依旧微弱，但呼吸听起来顺畅了不少！
宋墨涵缓缓抽出茎秆，用干净的布条按压住穿刺点，整个人如同虚脱般晃了一下。早已准备在一旁的顾锦城，一只手依旧固定着王磊，另一只手却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支撑住了她几乎耗尽的体力。
“你做到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错辩的赞许和……骄傲。
宋墨涵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想笑一下，却只觉得眼眶发热。他们之间，无需再多言语。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成功喜悦还未散去时，负责警戒的哨兵突然发出了急促而低沉的警示哨音！
“有情况！东北方向，疑似人员移动！不是野兽！”哨兵的声音紧绷。
刚刚松弛下来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至极限！所有休息的队员瞬间进入战斗位置，武器上膛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顾锦城眼神一凛，刚才的柔和瞬间被钢铁般的冷厉取代。“全员一级战斗准备！李帆，赵大勇，跟我上观察点！其他人，隐蔽，保护伤员！”
他深深看了宋墨涵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嘱托，更有必须活下去的强硬命令。随即，他如同猎豹般敏捷地冲向破损的窗口，架起了狙击步枪。
宋墨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迅速和秦雨薇将伤员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墙角，用身体和能找到的障碍物尽可能遮蔽他们。她握紧了顾锦城之前塞给她用以防身的手枪，冰凉的触感让她因疲惫和紧张而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她不能乱，这里还需要她。
透过观察孔，可以看到微弱的晨光中，远处山林间似乎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缓慢移动，数量不明，意图不明。
是敌人去而复返？还是搜寻他们的救援力量？或者是……其他未知的变数？
紧张的对峙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顾锦城透过瞄准镜，死死锁定着那些移动的身影。突然，他眉头微蹙，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那些人的行动姿态……不像是训练有素的武装人员，反而显得有些……慌乱？而且，其中似乎有人穿着并非制式军服的衣物。
“等等……先别开枪。”顾锦城压低声音下令，“大勇，用望远镜仔细看，三点钟方向，那几个人……是不是平民？”
赵大勇举起望远镜，仔细辨认了片刻，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队长……好像……真的是平民！有男有女，还有孩子！他们看起来……像是在逃难！”
这个消息如同巨石投入死水，让所有人心头巨震。在这片交战区、绝境之中，怎么会突然出现逃难的平民？
顾锦城的眉头锁得更紧。平民的出现，意味着情况更加复杂。他们可能是被战火波及的无辜者，但也可能是敌人伪装的陷阱。救援，可能暴露哨所位置，带来灭顶之灾；不救，军人的天职和良知何在？
宋墨涵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看向顾锦城紧绷的背影，明白他正面临着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她轻轻走到他身后不远处，没有打扰他，只是用目光无声地传递着支持。无论他做出何种抉择，她都会与他共同承担。
顾锦城沉默着，手指依旧搭在扳机护圈上，眼神锐利如刀，权衡着每一分利弊。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李帆，带两个人，跟我出去接应。其他人，最高警戒，如有异动，按预定方案行动，优先保护医护人员和伤员撤离！”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宋墨涵，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等我回来。
然后，他毅然转身，带着几名队员，如同暗夜中的利刃，悄无声息地潜出了哨所，迎向那未知的变数和风险。
晨光刺破云层，照亮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哨所内，宋墨涵握紧了手中的枪，望着他消失在晨曦微光中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担忧，却也更加坚定了信念。他们的守护，不止于彼此，不止于战友，更在于这片土地上每一个需要保护的生命。而他们的感情，也在这生死与共、信念交织的考验中，淬炼得愈发坚不可摧。新的变数已然来临，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