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号的光轨在云层中穿梭，陶罐里的星麦粉随着车身轻晃，散发出淡淡的麦香，混着清晨阳光的味道，让整个车厢都变得温柔起来。亚梦把脸颊贴在车窗上，看着下方逐渐变成方块的房屋和蜿蜒的河流，手里还捏着早苗婆婆给的那块可丽饼碎屑——她特意留了一点，想让望舒好也记住这份踏实的甜。
“回忆图书馆……听起来就像藏着好多秘密的地方。”蓝发少年摊开那张手绘地图，指尖划过背面歪歪扭扭的麦穗，“顾星辞，那地方离这儿远吗？”
顾星辞展开卷轴，星文在光轨的映照下流转着微光：“不远了，穿过前面那片梧桐林，就能看到尖顶的钟楼——图书馆就藏在钟楼后面，比藤蔓缠了半面墙，据说里面的书比镇上的星星还多。”
杉菜突然指着窗外，声音里带着惊喜：“快看！那是梧桐林吗？叶子好像是金色的！”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成片的梧桐树舒展着枝叶，叶片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般的光泽，风一吹就簌簌作响，像无数张书页在翻动。望舒号穿过林隙时，几片金叶飘进车窗，落在文茜的风信石上，竟顺着石纹晕开淡淡的字迹：“别碰第三排的绿皮书。”
“这是……警告？”沈砚捡起一片叶子，字迹已经随着叶片的卷曲渐渐淡去，“看来图书馆里不只有没说出口的话，还有不想被触碰的回忆。”
光轨缓缓降落在图书馆前的草坪上，钟楼的指针刚好指向十点，“当——”的一声，惊起了檐下几只灰鸽。图书馆的木门上挂着块铜牌，刻着“回忆图书馆”五个字，边角已经被岁月磨得发亮，门环是两只衔着书页的铜鸟，轻轻一碰就发出清脆的回响。
推开门时，一股混合着旧纸张、檀香和干燥花瓣的气息扑面而来。书架从地面一直顶到天花板，像无数道高耸的城墙，上面摆满了封面各异的书：有的用麻绳捆着，有的贴着褪色的邮票，还有的书脊上缠着干枯的花藤。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慢悠悠地打转。
“有人吗？”亚梦轻声喊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荡开，引来一阵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这时，一个穿着灰布长袍的老人从书架后转了出来，他的头发和胡须都白得像雪，鼻梁上架着副镜片厚厚的眼镜，手里拄着根雕成书卷形状的拐杖。看到众人，他并没有惊讶，只是推了推眼镜，声音像蒙了层灰尘：“来寻书的？还是来寻回忆的？”
“我们在找胚胎的气息。”顾星辞举起卷轴，星文正对着图书馆深处闪烁，“它好像藏在这里。”
老人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转身往书架深处走去：“跟我来。不过记住，这里的书不能随便碰——每本书里都住着一个人的心事，碰了，就得听它把故事讲完。”
众人跟着他穿过一排排书架，发现有些书的封面上贴着小小的标签：“未寄出的信”“忘在车站的伞”“没说再见的夏天”……走到第三排书架时，亚梦突然停住了脚步——那里果然有一本绿色的封皮的书，书脊上没有名字，只画着一只闭着眼睛的兔子，书角微微卷起，像是被人反复摸过。
“别碰！”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但已经晚了——杉菜好奇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书页，那本书就“啪”地一声自己打开了。
书页上没有字，只有一幅用水彩画的画：一片紫色的薰衣草花田，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坐在花田里，手里捧着一本摊开的书，旁边放着一个空了的牛奶瓶。画的角落有一行小小的字：“等你读完第100本书，我们就去看海。”
随着书页翻动，画里的场景开始变化：女孩每天都来花田看书，牛奶瓶换了一个又一个，花田的颜色从深紫变成浅紫，又慢慢染上秋霜的黄……最后一页，画着空荡荡的花田，只有那本书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封皮上落满了雪。
“这是……没完成的约定？”杉菜的声音有些发颤，书页突然无风自动，卷起一股带着薰衣草香的冷风，吹得她眼睛发酸。
老人叹了口气，用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这是三十年前的书了。女孩叫阿薰，每天都来图书馆借书，然后去花田读给生病的男孩听。男孩说，等她读到第100本，就带她去看海。结果读到第99本时，男孩走了，阿薰把最后一本书留在这里，自己再也没来过。”
话音刚落，图书馆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有无数本书同时从书架上掉了下来。顾星辞的卷轴剧烈发光，星文指向最里面的阅览室：“胚胎在那里！它好像被书里的情绪惊动了！”
众人赶到阅览室时，只见无数书页在空中飞舞，形成一个旋转的旋涡，旋涡中心悬着一团柔和的光——比之前的胚胎更淡，像被雾气裹着，里面隐约能看到书页翻动的影子。而在旋涡边缘，一本厚厚的黑色封皮的书正微微颤动，封面上没有任何图案，只有一把银色的锁。
“那是‘未说出口的话’。”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图书馆里最特别的书，专门收存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心事。看来胚胎被它吸引了。”
亚梦注意到，黑色封皮的书脊上，缠着一根细细的银链，链尾挂着一把小巧的钥匙，钥匙上刻着一个“海”字。而随着胚胎的光团靠近，书页漩涡里渐渐浮现出模糊的人影：有对着电话犹豫的少年，有在信纸上划掉又重写的姑娘，还有像阿薰一样，在花田里对着空椅子说话的女孩……
“它们都在等一个‘说出口’的机会。”文茜的风信石轻轻震动，奏出一段断断续续的旋律，像有人在低声哼唱，“胚胎不是被吸引，是想帮它们把话说出来。”
就在这时，黑色封皮的书突然“咔哒”一声，银链上的钥匙自己转了半圈，锁孔里透出微光。胚胎的光团慢慢飘过去，轻轻碰了碰钥匙——下一秒，整本书突然翻开，里面不是纸页，而是一片深蓝色的星空，无数光点像萤火虫一样飞出来，每个光点里都裹着一句话：
“对不起，那天不该跟你吵架。”
“其实我很喜欢你做的便当。”
“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光点落在飞舞的书页上，那些空白的、泛黄的、被泪水浸湿的纸页上，突然浮现出清晰的字迹，像是有人终于鼓起勇气，把藏了很久的话写了下来。阿薰那本绿色封皮的书也被光点照亮，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慢慢出现一行新的字：“我知道你去看海了，带着我的那本书一起。”
胚胎的光团在星空中轻轻摇晃，像在微笑。顾星辞的卷轴再次亮起，星文指向图书馆外的铁轨：“下一个气息，跟着火车轨道去了‘时光邮差站’，那里好像有寄往过去的信。”
离开前，老人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封面画着火车的书，递给亚梦：“这个带着吧，能帮你们看懂邮差站的信。”书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火车票，目的地写着“未完成的夏天”。
望舒号的光轨升起时，图书馆的钟楼又敲响了，这一次，钟声里混着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像无数人在轻声说“再见”。亚梦打开那本火车书，突然发现夹着的火车票背面，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小字：“有些信，其实早就被收到了，只是需要时间拆开而已。”
杉菜趴在窗边，看着越来越远的金色梧桐林，手里还捏着那片写过警告的叶子。叶子已经干透了，却在晨光里透出淡淡的绿色，像某个被记起的春天。
“你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现在都传到了吗？”她问。
蓝发少年正对着地图比划，闻言抬头笑了笑：“肯定传到了。你看铁轨旁边的蒲公英，风一吹就带着种子跑，话也一样，只要说出来，总会飘到该去的地方。”
光轨朝着铁轨的方向延伸，车厢里的星麦粉又开始簌簌作响，混着新书页的油墨香，像一段刚刚写下开头的信，正跟着望舒号，往下一个约定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