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无声的告别
最后一处缓存点的设备回收与痕迹清理工作，在令人窒息的谨慎中完成。林枫将折叠好的“清道夫”机器人和传感器节点塞进经过强屏蔽处理的收纳箱，与之前回收的设备一同固定在特制的背负架上。行囊沉重，不仅装着冰冷的金属与电路，更承载着此次天河之行几乎所有的收获与希望，也压着他疲惫不堪的身躯。
他选择了一条最为偏僻的撤离路径——沿着地下管网系统绕行至城市远郊，再借助黎明前的黑暗和复杂地貌潜行返回巨峡市方向的基地。这条路漫长而艰险，但暴露的风险最低。
经过数小时在黑暗、潮湿、弥漫着腐败与硝烟余烬气味的管道中跋涉，林枫终于从一个隐蔽的、位于荒废河滩边的泄洪口钻了出来。此时，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将至。
他迅速隐入河滩旁的芦苇丛中，单膝跪地，谨慎地观察着四周。晨雾如同轻纱般笼罩着满目疮痍的大地，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远处，天河市的方向，冲天的烟柱尚未完全散去，如同巨大的墓碑，矗立在废墟之上。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偶尔传来，那是清扫战场或最后的零星交火，但大规模的战斗显然已经停止。
林枫调整着呼吸，将战甲的光学迷彩与芦苇丛的摇曳阴影融为一体。他抬起手，臂甲上的高倍率侦查镜无声滑出，对准了那座刚刚经历浩劫的城市。
镜头缓缓扫过。断裂的跨江大桥如同垂死的巨兽匍匐在江面，焦黑的楼宇骨架指向天空，曾经繁华的街道化为瓦砾的荒漠。救援车辆的灯光在废墟间微弱闪烁，如同萤火。偶尔能看到一些渺小的、穿着防护服的身影在废墟上艰难移动，搜寻着可能的生还者。
而在城市中心的几个区域，一些身影格外引人注目。他们穿着熟悉的黑甲，虽然同样疲惫、伤痕累累，但行动间依旧带着远超常人的力量与速度。是雄兵连。
他看到葛小伦拄着大剑，站在一片废墟上，望着升起的朝阳，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却又似乎多了几分坚毅。刘闯正帮着救援人员抬起一块巨大的水泥板，露出的臂膀上肌肉虬结，充满力量。赵信的身影在废墟间快速穿梭，运送着物资。更远处，一个高挑的身影（杜蔷薇）正对着通讯器说着什么，指挥着现场。琪琳则占据着一个制高点，狙击枪依旧架在身前，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他们是英雄。在绝望中挺身而出，用鲜血和勇气守护了这座城市，守护了无数幸存的生命。他们是光，是希望，是这个世界对抗黑暗的利剑。
林枫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冰冷的金属面甲下，眼神复杂。
有一丝敬佩，难以避免。面对远超自身理解的恐怖敌人，这些年轻人选择了战斗，并真的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了战局。他们的勇气和牺牲，值得尊敬。
有一丝羡慕？或许有。他们可以站在阳光下，接受欢呼与感激，他们的名字将被传颂。而他自己，只能隐匿于阴影，如同窃取火种的贼，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积蓄力量。
但更多的，是一种清晰的疏离感与决绝。
他敬佩他们的选择，但他无法走上同样的路。他的道路，注定是孤独的、不被理解的、甚至可能被视为异端的。他追求的不是成为守护一方的英雄，而是超越凡俗的、掌控自身乃至宇宙规则的“天帝”之力。他与这些未来的神，本质上是同路人，却走向不同的终点。他们或许会成为盟友，或许会成为敌人，但绝不会是同志。
“我们……不是一路人。”林枫低声自语，声音在面甲下显得沉闷而冰冷。这并非傲慢或鄙夷，而是一种基于自身目标和处境的清醒认知。他有自己的仗要打，有自己的路要走。
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那片废墟与朝阳下忙碌的身影，林枫缓缓收回了侦查镜。心中那丝微澜迅速平复，重新被冰封的理智与目标所取代。
他毅然转身，背负着沉重的行囊，迈着坚定而无声的步伐，消失在芦苇丛深处，向着与城市相反的方向，向着隐藏在山峦之间的秘密基地走去。
黎明的光线勉强穿透晨雾，将他的影子在荒芜的河滩上拉得很长。孤独，但挺拔。
来时，他悄无声息，如同潜入羊群的狼。离去时，他满载而归，却依旧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幽灵。
这场天河战役，对他而言，是一场成功的狩猎，一次宝贵的历练，也更像是一个无声的告别——告别可能存在的、与光明为伍的幻想，更加坚定地踏上那条属于自己的、布满荆棘与未知的黑暗之路。
然而，就在他的身影即将彻底融入远山阴影的前一刻，战甲内置的、一直处于被动接收状态的广谱信号监听器，突然捕捉到一段极其短暂、信号强度极高、但来源和加密方式完全陌生的微弱广播信号碎片。信号内容无法解析，但其发射源定位……似乎指向了外海深处，饕餮舰队撤退的方向，但信号特征又与饕餮的通讯模式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更古老、更冰冷的秩序感。
信号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枫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将这个异常信号的频率特征和时间戳加密记录了下来。
“新的麻烦……还是新的‘猎物’？” 他心中默念，脚步更快了几分。
身后的天河市渐渐远去，前方的山路蜿蜒曲折，没入更深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