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阶层固化!”
“再往下说,就和四民之策有关了。”
听到这话,朱允熥表情有些微妙……
他忽然觉得,大哥不去找皇祖父谈这事,是有原因的。
毕竟军户制和四民之策都是皇祖父得意的政策。
可在大哥看来——
这不是让他去挨骂吗?
“说话也是要讲究技巧的。”
朱雄英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
“比如,先夸后劝。”
“你可以先称赞四民之策,再引出军户制的问题。”
朱允熥无言,这不是让他去惹皇祖父生气吗?
朱雄英接着说道:
“接下来是第二点!”
“确保大明军队的独立!”
“宋朝衰败就是前车之鉴。”
“不能让那些空谈误国、纸上谈兵的人插手军队事务!”
“最关键的是,大明军队是文明之师。”
“他们要清楚,他们是大明的军队!”
“不是某个人的私兵!”
“因此,要把大明的荣耀,融入每个士兵的日常。”
说到这里,朱雄英知道朱允熥理解得差不多了。
他最后总结道:
“大明军改是件大事。”
“这次……”
“你还要考虑到,军器监正在研制的火器如果成功……”
“现在这些军备和战术,会不会被淘汰?”
“所以,这只是一个尝试。”
“好了!”
朱雄英摆摆手,语气温和下来。
“去休息吧。”
……
看着朱允熥离开,
朱雄英开始推进自己的计划。
目前,
那五样东西只差最后一件——
小金锁。
但不管是要打开它,还是验证他发现的“拯救计划”,
都需要能量。
而能量……不会凭空而来。
燕王从制定计划到与户部核算,再去北平,估计还要半个多月。
再加上高丽那边的时机未定,
朱雄英还得等。
可他不想等!
那就是朝廷正在推行的“明军改制”。
他一边想着,一边留意着京城的动向。
朱允熥回去后果然开始恶补历代史实,
为下一次朝会做准备。
想来,
这几天文臣武将们也都没闲着。
整个京城,再次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气氛中!
三日转瞬即逝。
到了皇帝定下朝会议政的日子。
天色未明。
朱雄英不免心生忧虑——朱允熥终究不满十五岁,纵是皇孙,面对满朝文臣的诘问,怕也难招架重重质疑。
算了,先给他提个醒吧。
于是,第三日清早,老爷子将醒未醒时,在睡梦里见到了长孙。
未等老爷子开口,朱雄英便抢先道:
“皇爷爷可曾想过……那被满朝文武视作不毛之地的辽东,有朝一日竟能化作滋养北疆、甚至远供各省的——万里良田?”
只此一言,老爷子双目圆睁,满面震惊。
他第一个反应是不信!
谁不知辽东苦寒?多少臣子屡次上书,称此地不值朝廷耗费军力。
自洪武二十一年设铁岭卫,年年都有将士冻饿而死。每遇大雪,粮草运输少则延误七日,多则半月!
若非实在无法立足,他又怎会同意铁岭卫内迁?
可如今……长孙竟说那里将成为沃野千里?
怎有可能?!
他正欲追问,却听朱雄英只留下一句:
“今日朝会,改制之机已至,钥匙自会送来。”
三日之期已到。
天光初亮,文臣们已摩拳擦掌立于殿中,不少人低声交谈,眼中藏不住跃跃欲试。
而武将队列却一片沉寂,人人面带忧色。
忽听一声高呼:“圣上驾到——”
洪武皇帝身着新制龙袍,神情肃穆,自偏殿缓步而出,稳坐于龙椅之上。
太子朱彪侍立一旁,代行监国之职。
“老四,高丽近日可有消息?”
待群臣行礼毕,皇上先唤燕王上前,询问北境局势。
朱棣这几日正与户部统筹粮草,首批物资已发,不日也将离京。
他躬身回禀:“自李成桂退兵后,确未再犯。据探马来报,他并未在边境休整,而是直接领兵返京。”
“哦?”皇上眼中一亮,看来长孙所言不虚。遂又问:“何时启程?”
“拟于明日,或后日。”
“那就后日吧,”皇上定夺道,“明日你携咱那三个孙儿,一同入宫。”
朱棣点头,心中却更加好奇。
但他没再追问,只观察着老爷子的神情。
接下来,想必就是今日最令人期待的环节了。
果然,老爷子神色一肃,缓缓开口:
“三天前,咱让你们思考的明军改制一事,有结果了吗?”
此言一出,朱允炆眼中露出期待,目光径直投向齐泰。
这三天里,齐泰拉着他遍览史籍。
武将专权的危害,远比士绅乱政更为严重。
文臣至多贪污、欺压百姓,
而武将一旦手握重兵,便可能动摇国本!
皇爷爷平定天下后,
之所以分封朱家子孙至各地就藩,
正是为了牵制地方武将!
此时,
齐泰心潮起伏。眼下他正是二殿下倚重之臣,
绝不能令其失望。
“启禀陛下,臣连日深思,已有结论。”
“哦?”皇上目光一定,“讲。”
齐泰引经据典,从汉唐说起:
“国恒以弱亡,独汉以强亡。汉室之衰,在于武将诸侯权势过重,天子威权日削,至末年,天子所掌兵马尚不及一地诸侯。”
“西汉王莽篡位,东汉董卓乱政——皆因地方军权坐大,朝廷号令难行!”
“以致三国纷争、魏晋南北朝、五胡乱华……战火绵延近五百年!”
“使我华夏沃土,饱浸同胞之血!”
“何其痛哉!”
“此皆武将擅权之祸!”
齐泰声如洪钟,
第一刀便直指武将兵权。
蓝玉等人面色微变。
然而齐泰尚未言尽。
“至唐代,藩镇割据,李氏重用异族。”
“安史之乱,盛唐转衰……”
“此后武将再度跋扈,天子竟受制于地方节镇。”
“此辈武人,手握兵权即成国患!”
“拥兵自重、养寇自重、虚报兵额、勒索朝廷……”
“甚者妄图裂土称王!”
“不独武将,藩王亦然!”
此言既出,满朝皆惊。
连晋王、燕王亦不由看向齐泰。
最后一句锋芒太利,
几乎将在场众人尽数涵盖。
但他只言前朝之弊,
未指当朝时局。
齐泰极为聪明。
未似黄子澄那般直言“削藩”,
而是借皇上之问,论武将乱政之危。
在他看来,
帝王之术,无非制衡文武。
前番财政三策已重创东南士族,
如今为求平衡,
自当打压武臣。
此刻,
朱允熥猛然攥紧双拳,眼中闪过炙热光芒。
果然!一切皆如大哥所料!
大明的朝臣们并非愚钝之人,他所提及的吃空饷、拥兵自重等弊端,文臣们自然心知肚明。
并且,还能顺着皇上的心意来说。
不至于引火上身!
大哥……
确实算得精准。
一时间,朱允熥心中不禁涌起几分懊悔。
昨夜走得太急,竟忘了问大哥何时出来。
“你所说的这些,确实可能发生。”
正当朱允熥暗自揣测时,老爷子开口了。
他回想起曾在梦中见到的景象。
“许多大臣都曾随咱一同目睹大明的危局。”
“虽是梦境。”
“却如同亲临。”
“整个大明境内,危机四伏!”
“百姓受尽官吏欺凌,苦不堪言。”
“朝廷财政困窘,只得加征赋税。”
“以致民怨沸腾,四方起义!”
“而那些武将,却拥兵自重,名义上是大明的军队!”
“实则成了私人之兵!”
“正如你所说,他们狮子大开口,索取钱粮、吃空饷,甚至意图自立为王,此类事情数不胜数。”
随着老爷子每说一句,蓝玉等人的脸色便惨白一分。
但这些,恰恰是他们在梦中所见。
因此……
就连他们也猜不透,老爷子心中究竟作何想。
“你的解决办法呢?”
终于,老爷子停顿片刻,看向齐泰。
齐泰闻言大喜,精神为之一振:“启禀陛下。”
“若仅是这些隐患,三日前陛下询问时,臣便可作答。”
“但臣之所以未答,正是在寻找应对之策。”
“这几日,臣与二皇孙日夜钻研,终于寻得良策。”
齐泰特意提及二皇孙朱允炆,将他拉入局中。
顿时,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在众人看来,齐泰此举,分明是要让二皇孙提前涉足朝政。
不过,这亦是众人所愿。
毕竟,皇上年事已高。
自太子朱彪前往西安府巡视时,朝臣间便有所猜测。
或许太子登基之日不远。
若非太子突然病倒,此刻礼部或许已在筹备迁都及太子即位之事。
然而,现在亦不为迟。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些日子以来,皇上已隐隐有“退隐”之态。
太子监国,已渐成太子坐朝。
恐怕不久之后,便是太子登基。
届时,新储君之位也将随之而定。
而这个时机,就在眼前。
毕竟,两位皇孙皆已成年,若皇上未适时令他们就藩,其意已不言自明——储君之位属意其中。
一时间,众臣心思各异,目光齐聚于齐泰身上。
齐泰亦不遮掩,直言道:
“启禀陛下,此前黄子澄曾提及削藩之策。”
他点到即止,随即话锋一转:“依臣之见,此时削藩恐为时过早。”
他深知需顺应圣意。
“然,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武将之制衡,仍不可或缺。”
“宋国时期对武将的制衡就很有效!”
“但臣并非全盘照搬宋制!”
“而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大明是在历代兴衰的废墟上重建的正统王朝。”
“纵观各朝,各有长处。”
“宋国之亡,并非败于武将擅权,而是亡于外敌过强。”
“因此……”
“大明当吸取教训,文武并重,不可偏废。”
老爷子微微点头,这态度让齐泰更加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