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在宁萱掌心之上,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形成。
水流汇聚,盘旋,挤压,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一条完全由液态水流组成的巨龙,拔地而起。
它没有鳞片,奔腾的水流构成了它矫健的身躯;它没有血肉,咆哮的漩涡组成了它狰狞的头颅。
巨龙盘旋在半空,庞大的身躯遮蔽了天光,投下无边无际的阴影。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威压,轰然降临。
那不是仙威,也不是魔气。
那是一种更古老、更本源、更绝对的力量。
是创世之初,生命之源的威严。
“噗通!”
第一个跪下的是单春秋。
他脸上的狂妄和怨毒,被一种极致的恐惧所取代。
他感觉自己不是被什么法术压制,而是被一整片海洋,一整个世界,压在了身上。
他的骨头在哀鸣,他的元神在战栗。
他引以为傲的魔功,在这股力量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紧接着,他身后的所有妖人,一个接一个,如同被收割的麦子,成片成片地跪倒在地,身体紧紧贴着地面,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动弹不得。
水龙没有发动攻击。
它只是盘旋着,那双由两个巨大漩涡构成的龙瞳,冷漠地俯瞰着地面上那些卑微的生灵。
整个世界,死一般寂静。
宁萱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滚。”
“或者,死。”
平淡,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却比任何雷霆怒吼,都更具分量。
……
七杀殿。
奢华的宫殿内,一个美得超越了性别,颠倒众生的身影,正慵懒地侧卧在软榻上,欣赏着镜中自己完美的容颜。
“圣君,长留那帮伪君子又派人去蜀山了,单护法已经带人围过去了。”
一旁的侍从恭敬地汇报。
杀阡陌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兰花指轻轻拂过自己的眼角。
“让他速战速决,别弄脏了本圣君的地方。”
话音刚落。
他面前那面与前线连接的玄光镜,画面猛地一颤,随即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咔嚓——”
镜面,碎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杀阡陌的心脏。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那张总是带着三分媚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愕。
那是什么力量?
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仅仅是一丝逸散的余波,就震碎了他的法器。
那股力量的本质……是水?
不,不对。
是比水更纯粹,更古老的东西。
“去查!”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凝重。
“立刻去查!蜀山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要知道,是谁,动用了这种力量!”
一个长留的小丫头?
杀阡陌的脑海里,第一次对这个模糊的印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
蜀山脚下。
随着宁萱话音落下,那股足以压垮神魂的威压,潮水般退去。
单春秋和他手下的妖人们,如蒙大赦。
他们甚至不敢再多看宁… 不,是不敢再多看那条水龙一眼,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用尽了毕生最快的速度,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片让他们灵魂都在颤抖的是非之地。
宁萱收回手。
盘踞在天空之上的水龙,无声地溃散,化作一场温柔的细雨,洒落下来,洗去林间的血腥与魔气。
天空重新放亮,阳光穿过云层,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
宁萱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她回头,准备拉上还在发呆的花千骨,早点回去补觉。
然后,她看到了周围所有人的神情。
花千骨、落十一,还有那些刚刚赶来支援,幸免于难的蜀山弟子。
他们全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那里面有震惊,有茫然,有敬畏……
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们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宁萱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白衣,墨发,纤尘不染。
他仿佛一直就站在那里,与山石草木融为一体。
白子画。
细雨温柔地洒落,洗刷着蜀山脚下的密林。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却掩盖不住那淡淡的血腥气。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落十一收剑入鞘,动作有些僵硬。他看着宁萱,又看看那些瘫软在地,还未从恐惧中回过神的蜀山弟子,喉咙发干。
花千骨站在原地,小手紧紧攥着剑柄,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她却毫无所觉。她看着宁萱的背影,那个纤细的,总是懒洋洋的背影,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距离。
那不是仙术。
也不是道法。
那是……神。
一种让人从灵魂深处本能臣服的力量。
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白子画的身影,清晰地映入每个人的视线。
他站在那里,仿佛与天地间的雨丝融为一体,却又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孤高与清冷。整个空间的温度,都因为他的出现而再次下降。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看着宁萱。
良久,他开口,声音穿透雨幕,清冽如冰。
“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力量?”
宁萱转过身,脸上那因消耗过大而产生的苍白,让她看起来有几分易碎感。她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样子,甚至还伸了个懒腰。
“师尊看不懂吗?”
她抬手指了指脚下湿润的土地。
“控水而已。”
白子画的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
控水?那条遮天蔽日的巨龙,那股让魔君都跪地臣服的威压,仅仅是控水?
他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愈发冰冷。
“你为何要放走妖魔?”
这是质问。
身为长留上仙,六界正道的楷模,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在他的面前,纵容妖魔。
宁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轻笑了一声。
她歪了歪头,雨水顺着她精致的下颌线滑落。
“为何不能放?”
她反问。
不等白子画回答,她又慢悠悠地开了口,平淡的语调里,却藏着锋利的刀刃。
“他们并未伤到我的人。”
她瞥了一眼被落十一护在身后的花千骨。
“罪不至死。”
白子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妖魔为祸苍生,其罪当诛!这是天道!”
“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