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翌日,建康,阮府
清明节的庄重祭祀过后,阮府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节奏。只是这份秩序中,因两位表小姐的归来,似乎又悄然注入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气息。
林婉儿是午后回到阮府的。她刻意打扮过,一身簇新的水红色绣折枝海棠襦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新得的赤金蝴蝶簪,蝶翅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颤动,栩栩如生。她先去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奉上从家中带来的、母亲亲手制作的精致软糕,言辞恳切,姿态柔顺,哄得老夫人眉开眼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府里冷清了几日,就盼着你们回来热闹些。”
接着,她又去拜见崔夫人,送上的是几匹时兴的吴绫,花色雅致,很合崔夫人的喜好。崔夫人虽依旧端肃,但见她如此懂事知礼,眼中也多了几分满意。
最后,她才“偶遇”了刚从衙门回来的阮郁。
“表哥。”她立在回廊下,微微垂首,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婉儿回来了。家中父母挂念表哥,特让婉儿代问安好。”
阮郁停下脚步,目光在她精心修饰的容颜和衣裙上掠过,依旧是那副温和疏离的模样:“有劳姑父姑母记挂,表妹一路辛苦。”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她的离去与归来,都只是寻常。
林婉儿心中微感失落,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完美的笑容:“不辛苦。能回府陪伴老夫人和表哥,婉儿心中欢喜。”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阮郁的神色,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不同以往的关注,却一无所获。
与此同时,谢阿蛮也风风火火地回到了枕霞阁。她没带什么精致的礼物,只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里面塞满了北地带来的肉干、奶疙瘩,还有给她新交的“小弟小妹”们——阮玲等几个小庶女——的小玩意儿。她一回来,枕霞阁顿时充满了活力,她大着嗓门指挥丫鬟收拾东西,又迫不及待地跑去玉涵院找阮玉,塞给她一包据说能强身健体的北地草药。
阮玉被她逗得轻笑,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谢屹并未一同前来,将妹妹送到阮府门口,与管事交接后,便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只是在离去前,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阮府那深邃的庭院,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某处院落中那抹娇柔的身影。
林婉儿自然不知道谢屹曾来过,更不知道他离去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她全部的心思,都系在阮郁身上。回到听雪轩,她卸下钗环,对着铜镜,轻轻抚摸着那枚被她藏在妆匣最底层的羊脂白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随即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将妆匣合上,锁紧。
“粗俗武夫……”她低声啐了一句,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头那丝因这不合时宜的礼物而生的烦乱。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思绪调整到如何更巧妙地接近阮郁表哥,如何在他面前展现自己最美最好的一面。
阮府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林婉儿依旧每日精心打扮,寻找机会与阮郁“偶遇”,言语间不着痕迹地展现才情与体贴;谢阿蛮依旧我行我素,与阮玉和几个小庶女打成一片,给这规矩森严的府邸带来不合时宜的欢笑与活力。
而阮郁,依旧是那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他温和地应对着林婉儿的示好,包容着谢阿蛮的“莽撞”,处理着繁忙的公务,平衡着府内微妙的人际关系。两位表妹的归来,于他而言,不过是棋盘上两颗位置不变的棋子,她们的喜怒哀乐,她们之间暗藏的较量,都只是这深宅大院里,无关大局的寻常风景。
只是,无人知晓,那枚被深锁妆匣的玉佩,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虽未掀起滔天巨浪,却已在某人心湖深处,漾开了一圈再也无法平复的涟漪。而这涟漪,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引发出怎样的风波,此刻,尚无人能预料。
清明雨歇,春光正好。阮府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