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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鸣在德源店的房顶上纳凉,夜风习习,驱散了白日的暑气。他正想躺下歇息,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呼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

雷鸣一个激灵坐起身来,侠义心肠瞬间被点燃:“有歹人行凶!”他立刻提起单刀,循着声音,在连绵的屋顶上如狸猫般潜行。

声音来自不远处一座四合院。雷鸣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只见北上房的东里间亮着灯,呼喊声正是从那里传出。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窗下,用舌尖舔湿窗纸,轻轻捅开一个小洞,凑近向内窥视。

屋内的情景让他怒火中烧!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被按在床上,衣衫不整,满脸惊恐。床边站着一个同样二十多岁的男子,赤着上身,只穿一件单坎肩,露出一身横肉,面目凶恶。他左手死死按住妇人的胸口(华盖穴),右手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正恶狠狠地逼问:

“说!给老子说实话!不说实话,老子一刀宰了你算便宜你!再不说,老子一刀一刀活剐了你!”

那妇人奋力挣扎,哭喊道:“孙二虎!你个天杀的!你要欺负死我吗?我这是烧纸引来了鬼!我跟你有什么冤什么仇,你敢拿刀来吓唬我!”

雷鸣看得血脉偾张,恨不得立刻冲进去一刀结果了那恶徒!但他想起陈亮常说他性子太急,做事要“眼尖”,便强压怒火,心想:“此事不明就里,不可莽撞。还是回去跟三弟商量一下为好。”

他拧身又上了房,几个起落回到德源店,推醒熟睡中的陈亮。

“老三!快醒醒!有急事!”

陈亮迷迷糊糊睁开眼:“二哥?什么事?”

雷鸣把刚才所见快速说了一遍,最后道:“我看那男子持刀行凶,本想进去救人,又怕你说我鲁莽。你看这事,咱们管是不管?”

陈亮一听,睡意全无,坐起身道:“二哥,你上房探事,若被店家看见,终究不妥。不过,这事既然被咱们撞见了,若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若不管,心里实在过不去!走,咱们一起去瞧瞧!”

二人迅速穿好衣服,也不惊动店家,依旧从窗户翻出,施展轻功,再次来到那座四合院。

此时,屋内妇人的哭喊声更加凄惨:“救命啊!孙二虎你要逼死我啊!快来人啊!”

那男子(孙二虎)狞笑着,用刀背狠狠拍打妇人的脸颊:“叫!再叫!老子划花你的脸!” 几下过后,妇人脸上已现血痕,放声痛哭。

陈亮凑到窗边一看,也是怒从心头起!他对雷鸣一使眼色,二人来到外间屋,见门虚掩着,便推门而入。陈亮一掀里间的门帘,沉声道:“这位朋友,请了!半夜三更,持刀行凶,所为何事?”

那孙二虎正全神贯注地威逼妇人,冷不防身后有人,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两人:一个俊朗英武(陈亮),一个红须蓝面、相貌凶恶(雷鸣),皆是目光炯炯。他心知不妙,赶紧放下钢刀,强作镇定地问:“二位……二位好汉贵姓?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陈亮道:“我姓陈,他姓雷。我二人原是镇江府人氏,以保镖为业。路过此地,宿在德源店。因天热在院中纳凉,听得有人呼救,以为是路劫,便循声而来。我二人自幼习武,故此跳墙进来查看。不知朋友为何在此持刀行凶?”

孙二虎眼珠一转,换上一副苦脸,说道:“原来是二位保镖的达官爷。误会,误会!小人姓孙,名二虎。这里叫孙家堡,村里八成人家都姓孙。床上这位是我嫂嫂。我兄长生前开药铺,三年前过世,嫂嫂一直守寡。二位达官爷请瞧,她这肚子……这么大!我身为小叔子,总要问问清楚,这肚子里的种是哪里来的?就为这个,她跟我吵闹,惊动了二位,实在对不住!”

陈亮一听,原来是人家家务事,涉及寡妇名节,这倒不好插手了。他沉吟一下,劝道:“孙二兄,常言道,天子至大,犹不能保其宗族,何况我等平民?清官难断家务事。依我之见,尊驾还是罢手吧,免得伤了和气。”

孙二虎一听,顺杆就爬:“好好好!既然达官爷说不叫管,那我走就是了。二位爷请自便。” 说着就要溜走。

雷鸣一听这话不对味,喝道:“站住!你走?我们留在这里?这叫什么话!”

孙二虎见雷鸣相貌凶狠,不敢硬顶,忙道:“一同走,一同走!”

三人正要出门,床上的妇人却急声喊道:“二位恩公留步!休要听他胡言!他方才所说,没有一句是真话!”

陈亮闻言止步,转身问道:“哦?娘子此话怎讲?他说的哪里不对?”

那妇人挣扎着坐起身,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悲愤地说道:“恩公容禀!小妇人娘家姓康,夫家确姓孙,先夫在世时开药铺为生,已过世三年。我过门时,并不认得此人。后来才听先夫提起,有这么个远房族弟,早已出了五服,算不得至亲。先夫在时,他也极少登门。都怪我一时心软,惹祸上身!”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那日我在门前买线,看见他十月天气还穿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我问他为何如此窘迫,他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有生计,无钱置衣。我见他可怜,起了恻隐之心,便将他叫进家中,将先夫留下的旧衣裳拣了一包袱给他,还给了他两吊钱,让他做个小本生意。谁知……谁知这竟是引狼入室!”

妇人越说越激动:“自此之后,他没钱了就来找我借,我念在是同姓族人,也时常周济他。岂料慈心惹祸,善门难开!他竟得寸进尺,后来竟劝我改嫁!被我严词斥骂赶了出去!今夜他趁我家仆妇告假回家,家中只剩我与一个傻丫头,竟持刀闯入,逼问我这肚子……恩公明鉴,我这肚子大,乃是患病水肿所致!他竟敢如此污我清白,毁我名节!求二位恩公为我做主啊!”

正说着,只听外面一个憨憨的声音答道:“大奶奶,你叫我怎么管嘛?” 话音未落,一个丫头掀帘进来。

陈亮一看,这丫头长得实在不敢恭维:一头枯黄乱发,满脸麻子,两道短眉,一双三角眼,蒜头鼻子,雷公嘴,满口黄板牙,身上也脏兮兮的。想必这就是妇人所说的“傻丫头”了。

陈亮心中已明了大概,对孙二虎说:“孙二兄,听明白了?俗话说,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你一个远房族弟,还是避嫌为好。我们一同走吧。”

孙二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讪讪道:“走,走。”

三人出了院子,那傻丫头在后面把门闩上了。

走到德源店门口,陈亮对孙二虎说:“孙二兄,进来坐坐?”

孙二虎忙摆手:“不了不了!二位达官爷歇着吧,我……我还得进城去。”

陈亮看看天色,疑惑道:“这半夜三更的,城门早关了,你怎么进城?”

孙二虎支吾道:“呃……城墙有处塌了豁口,能爬进去……告辞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雷鸣、陈亮二人依旧不叫门,施展轻功翻墙回屋。

陈亮忧心忡忡地说:“二哥,今晚这事,咱们虽救下了那妇人,但恐怕已惹下麻烦。那孙二虎不像善类,明日咱们须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雷鸣不以为意:“怕什么?咱们行得正坐得直,他能奈我何?睡吧睡吧!”

二人重新睡下。

次日清晨,二人起床洗漱。陈亮对伙计说:“伙计,我们往曲州府去,这条路没错吧?”

伙计笑道:“客官放心,这是官道,直通曲州府,错不了。”

“好,赶紧给我们准备些酒菜,吃完了我们好赶路。”

伙计应声而去。不一会儿,酒菜端上,二人匆匆吃完,算清了房钱。

刚要走,店外忽然涌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两个捕快打扮的头目,身后跟着八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直奔柜台!

一个班头模样的对掌柜喝道:“掌柜的!辛苦打听一下,你店里可住着一位姓雷、一位姓陈的客人?住在哪间房?”

掌柜的心头一紧,忙赔笑道:“在……在北面上房。几位爷,这是……”

那班头不耐烦地一摆手:“少废话!叫他们出来!”

掌柜的只得朝里面喊:“雷爷、陈爷!外面有官差老爷找!”

雷鸣、陈亮闻声出来,见这阵势,心中诧异。陈亮拱手道:“各位差爷,找我二人何事?”

班头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冷声道:“你们就是姓雷和姓陈的?哼,这场官司,你们打定了!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吧!”

陈亮皱眉:“差爷,不知是何人告我二人?所告何事?”

班头掏出签票一晃:“少问!到了大堂,老爷自然问你!带走!”

掌柜的赶紧上前打圆场:“各位头爷,息息怒!这二位是小店客人,若有什么事,能否先跟小人说说?若能化解,何必惊动官府……”

班头一把推开他:“没你的事!老爷签票在此,我们做不了主!雷、陈二位,识相点,别让我们动手!”

雷鸣、陈亮对视一眼,皆是血性汉子,岂肯畏缩?陈亮对掌柜道:“掌柜的,你不必担心。我二人一非杀人凶犯,二非江洋大盗,身上并无海捕公文。此事必是有人诬告陷害,与你店家无干。我们随他们去便是,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掌柜的叹道:“我倒不是怕牵连,若能帮上忙……唉,既然二位要去,各位差爷,还请多多照应。”

班头哼了一声:“少啰嗦!走!”

就这样,雷鸣、陈亮被一群衙役“请”出了德源店,往县衙而去。他们心中纳闷,不知这飞来横祸从何而起。

他们却不知,小玄坛周瑞和赤面虎罗镳因追捕华云龙不力,正巧也滞留在这常山县衙。这二人与雷鸣、陈亮本就有些旧怨嫌疑,莫非此事与他们有关?

到了县衙,官人将雷鸣、陈亮押上公堂。只见堂上端坐的知县冯老爷面沉似水,两旁衙役肃立,气氛森严。周瑞、罗镳果然也站在堂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

雷鸣、陈亮上前行礼。冯老爷将惊堂木猛地一拍,勃然大怒,说出一番话来,直把雷鸣、陈亮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这场突如其来的官司,究竟所为何故?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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