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苏软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她这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她预想中的嘲讽，甚至没有多少惊讶，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上演了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然后苏软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轻轻挽住了江燃的胳膊，侧头对他低声说了句什么。
江燃闻言，也抬眼瞥了苏艳华一眼，但他什么也没说，顺着苏软的意思付了钱，接过摊主递过来的豆浆油条。
自始至终，苏软都没有再看苏艳华第二眼。
她挽着江燃，两人姿态亲昵自然，径直朝着卖葱油饼的摊子走去。
他们甚至……连一句落井下石的话都懒得说！
这种彻头彻尾的无视，比任何恶毒的嘲讽和激烈的冲突，都更让苏艳华难以承受。
这说明在苏软眼里，她苏艳华连作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挣扎，她的狼狈，她的屈辱，在对方看来，不过是蝼蚁的徒劳，根本不值得投注丝毫注意力。
“轰——”的一声，苏艳华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倒流回大脑，脸颊烧灼得厉害。
一种比刚才被刘母羞辱时更甚百倍的难堪和愤恨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他们凭什么可以光鲜亮丽、恩爱美满地站在高处，俯视着她的不堪？
凭什么苏软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有她拼命想得到的一切，却对她连一丝多余的关注都吝啬给予？！
“看什么看！都没事干了吗？！”
苏艳华猛地抬起头，朝着周围那些还在打量她的人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声音嘶哑难听。
周围的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纷纷避开目光，有的低头吃东西，有的骂了句“疯子”快步离开。
毕竟谁也不想招惹一个明显已经失控的人。
吼完这一声，苏艳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她看着锅里已经快要冷掉、变得油腻的炸糕和麻团，看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和黑乎乎的炉子，再看看自己沾满油污和面粉的双手、破旧的衣服……
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哀和凄凉取代了愤怒，将她紧紧包裹。
她手忙脚乱地将还没卖完的残渣胡乱倒进旁边的泔水桶。
也顾不上烫，七手八脚地将炉子熄灭，把锅碗瓢盆扔上车，推着那辆破三轮，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她尊严尽失的地方。
而这一切，还被她的死对头苏软，全程目睹。
苏软和江燃买好了早餐，正慢悠悠地往家走。
江燃一手提着豆浆油条和葱油饼，另一只手自然地搂着苏软的腰。
“啧，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一出。”江燃语气带着点玩味，“苏艳华这是狗急跳墙了，跑出来摆摊？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苏软咬了一口酥脆的葱油饼，神色平淡：“她怎么样，跟我们没关系。”
她是真的没兴趣。
苏艳华过得好与坏，挣扎或者沉沦，在她决定与过去切割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她需要关注的事情了。
苏艳华的挑衅、嫉妒、甚至是现在的狼狈，在她看来，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噪音。
江燃低头看她，见她确实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看到讨厌的人出丑而产生的快意也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他媳妇儿这份豁达心态的欣赏。
他凑过去，飞快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笑嘻嘻地说：“还是我媳妇儿大气！走，回家吃饭！今天还得去布料市场看看新到的货呢！”
“嗯。”苏软弯起嘴角，回握住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
……
苏软和江燃提着热腾腾的早餐推开家门，脸上还带着方才在外的轻松笑意。
“奶奶，我们买早餐回来啦！有您爱吃的葱油饼！”江燃扬声喊道，习惯性地往堂屋方向看去。
苏软也笑着附和：“奶奶，今天豆浆特别香……”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预想中奶奶乐呵呵迎出来的画面没有出现。
堂屋里静悄悄的，甚至带着一丝不寻常的死寂。
一种莫名的寒意瞬间爬上苏软的脊背。
“奶奶？”
江燃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他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脚步加快往里走。
下一刻，两人几乎同时看到了倒在堂屋地板上的身影。
她一动不动，身边还倒着一把小凳子，旁边散落着几件似乎是刚收下来、还没来得及叠好的衣服。
“奶奶！！”
江燃手中的豆浆油条“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豆浆溅了他一裤腿都浑然不觉。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了调。
苏软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脸色煞白，手里的葱油饼也脱手落下，紧跟着冲了过去。
“奶奶！奶奶您怎么了？您醒醒！”
江燃跪倒在地，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奶奶扶起靠在自己怀里。
老人双目紧闭，脸色灰白，嘴唇有些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江……江燃……”
苏软的声音也在发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探向奶奶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颈动脉。
“还有呼吸，还有脉搏……快！快叫救护车！！”
这个年代，电话还是稀罕物，好在江建国作为厂长，家里是装了电话的。
江燃如梦初醒，轻轻将奶奶放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放在客厅角落的电话机。
他的手抖得厉害，拨号盘拨了好几次才拨对医院的号码。
“喂！救护车！快派救护车！我奶奶昏倒了！地址是……”
江燃对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喊着，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睛赤红。
苏软跪在奶奶身边，一边观察着奶奶的情况，一边努力回忆着前世学过的急救知识。
她不敢随意移动奶奶，只能轻轻将她头偏向一侧，保持呼吸道通畅，不断低声呼唤，
“奶奶，奶奶您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来了……您听见了吗？奶奶……”
苏软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她知道，此刻她不能乱，江燃已经快崩溃了，她必须保持冷静。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江燃打完电话，又冲回奶奶身边，紧紧握着奶奶冰凉的手，一遍遍地喊着“奶奶”，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慌。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此刻脆弱得像个小孩子。
苏软看着奶奶毫无生气的脸，心如同刀绞一般。
奶奶是这个家里最慈祥、最无条件疼爱她的人，是她在这个陌生时代感受到的第一份毫无保留的温暖。
她不敢想象，如果奶奶有什么三长两短……
“救护车！一定是救护车的声音！”
江燃猛地抬起头，侧耳倾听远处隐约传来的鸣笛声，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轻轻放下奶奶的手。
“软软你看着奶奶！我去门口把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