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厚重的黑布，将巴拉瑞特金矿的边缘包裹得严严实实。老橡树的枝干在月光下张牙舞爪，树影投在地上，像一群蛰伏的野兽。天宇站在树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口的金块，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天宇屏住呼吸，握紧了靴筒里的短刀——是汤姆，他骑着一匹瘦马，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在离橡树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警惕地环顾四周。
“人呢？”汤姆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粗野，眼睛在黑暗中像猫头鹰似的扫视着，“耍花样就赶紧滚出来受死！”
天宇从树后走出来，双手插在口袋里，刻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从容：“东西带来了？”
汤姆的目光立刻落在他的口袋上，喉结滚动了一下：“你的‘好东西’呢？别是拿几粒金砂来糊弄我。”
天宇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用布裹着的金块，借着月光掀开一角。柔和的金黄色瞬间刺破黑暗，在两人之间投下一小片光晕。汤姆的眼睛猛地亮了，像被点燃的油灯，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不错。”汤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翻身下马，伸手就要去拿，“给我看看成色。”
天宇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先看你的东西。”
汤姆“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打开手里的布袋，露出里面的东西——两个硬邦邦的黑面包，表皮上还沾着麸皮，旁边放着个半满的铁皮水壶，里面的水晃出淡淡的铁锈味。
“就这？”天宇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早料到对方会压价，却没料到会抠门到这种地步。这点东西，还不够一个成年男人一天的口粮，更别说换一块足有一克重的黄金了。
“嫌少？”汤姆抱起胳膊，脸上露出嘲讽的笑，“黄皮猪，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能给你口吃的，就该谢天谢地了。一克黄金换这些，算你占便宜。”他凑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威胁的意味，“要么换，要么滚，后面有的是人等着跟我做买卖。”
天宇的指尖在金块上用力掐了掐。他知道汤姆在坑他，这些东西在镇上最多值半克黄金。可眼下，关禁闭的老周需要食物，棚屋里的孩子们已经开始啃树皮，他们耗不起。
“再加半袋面粉。”天宇盯着汤姆的眼睛，语气没有丝毫退让，“否则免谈。”
汤姆的脸沉了下来，骂骂咧咧地从马背上的行囊里又掏出个小布袋，往地上一扔：“算我倒霉！就这些，再多一粒都没有！”
布袋落在地上，发出“簌簌”的声响，里面装的果然是面粉。天宇弯腰捡起面包、水壶和面粉袋，掂量了一下，确认分量足够老周撑过这几天，才将手里的金块扔了过去。
汤姆一把接住，像怕被抢似的揣进怀里，又反复摸了摸，才满意地翻身上马：“下次有好东西，还找我。”说完，调转马头，沿着小路往镇上去了，马蹄声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天宇没有立刻返回营地，而是悄悄跟了上去。李武从树后钻出来，压低声音问：“不回去？”
“看看他把黄金卖给谁。”天宇的目光追随着汤姆远去的方向，“这只狐狸肯定不止做咱们的生意，找到他的下家，咱们以后才有议价的资本。”
两人借着路边的灌木丛掩护，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汤姆显然对这条路很熟，骑马的速度很快，还时不时回头张望，警惕性极高。天宇和李武不得不放慢脚步，好几次差点被甩在后面。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零星的灯火。是巴拉瑞特镇的边缘，几间低矮的木屋亮着昏黄的光，其中一间的门楣上挂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用英文写着“首饰铺”。
汤姆在首饰铺门口停下，翻身下马，拍了拍门环。片刻后，门开了条缝，一个戴着眼镜的胖男人探出头，看见汤姆手里的布袋，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将他拉了进去。
“果然是首饰铺。”李武的声音带着恍然大悟，“这些人把咱们挖的黄金打成首饰，再卖给那些有钱人。”
天宇点点头，心里却翻起了波澜。他看着首饰铺窗户里映出的灯光，忽然意识到，他们挖出的黄金，在殖民者的手里能变成精美的首饰，卖出几十倍的价钱，而他们这些真正付出劳动的人，却只能用血汗换来几块发霉的面包。
“记着这个地方。”天宇对李武说，“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两人没有久留，趁着夜色转身往金矿方向走。回程的路比来时更难走，露水打湿了裤脚，冰凉刺骨，可天宇的心里却像燃着一团火。这次交易虽然被坑了，但至少摸清了黄金的流向——这就像在黑暗中找到了一根引线，顺着它摸下去，总能找到改变现状的办法。
回到华人营地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天宇将面包和水交给负责给老周送东西的刘铁匠，又把半袋面粉藏在棚屋的稻草堆里，打算等夜深人静时，偷偷分给几个快饿死的孩子。
“汤姆那狗东西，肯定赚了不少。”王虎得知交易的经过，气得一拳砸在柱子上，木屑簌簌往下掉，“下次再找他，非得让他多拿点东西！”
“不急。”天宇摇摇头，靠在稻草堆上，闭上眼睛回忆着首饰铺的位置，“咱们已经知道他把黄金卖给谁了，以后有的是办法跟他谈条件。”他顿了顿，看向身边的弟兄们，“这次的面粉先给孩子们分了，等攒够了黄金，咱们直接去找首饰铺的人谈。”
刘铁匠眼睛一亮：“直接找他们？会不会太冒险？”
“风险再大，也比被汤姆扒层皮强。”天宇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们要的是黄金，咱们要的是活路，只要价钱合适，没什么不能谈的。”
天渐渐亮了，棚屋外传来士兵换岗的吆喝声。天宇将剩下的一小块面包塞给阿福，看着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的念头更加清晰——初次交易只是开始，他们不能永远被汤姆这样的人拿捏。找到属于自己的交易渠道，才能真正掌握活下去的主动权。
老橡树的影子还在脑海里晃动，首饰铺的灯光也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扎下了根。天宇知道，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但只要能让身边的弟兄们吃上一口饱饭，能让孩子们不再啃树皮，再难的路，他也愿意走下去。
太阳升起时，天宇扛起矿锤走出棚屋，目光再次投向镇外的方向。那里不仅有首饰铺，更有他们渴望的公平和尊严——总有一天，他们要亲手把这些东西，从殖民者的手里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