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港的晨雾还没来得及散开,就被铁甲舰的汽笛声撕开一道口子。
码头上的探照灯刺破浓雾,照亮了密密麻麻的士兵队列——深红色的军装在风中翻卷,像一片移动的血潮。十万英军正在这里完成最后的集结,皮靴踩在木板上的“哐哐”声,与海浪拍打堤岸的“哗哗”声交织在一起,震得空气都在发颤。
“检查装备!”
队列前方,英军指挥官蒙哥马利少将骑着一匹纯白的高头大马,腰间的佩剑在雾中闪着冷光。他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码头,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重炮营在前,坦克团居中,战机编队半小时后从西郊机场起飞——我要让墨尔本在三天内插上米字旗!”
“呜——呜——”
三艘“无畏级”战列舰的汽笛同时响起,惊飞了岸边芦苇丛里的水鸟。舰身两侧的炮口缓缓抬起,黑洞洞的炮管直指天空,炮身上的铜制装饰在晨光里泛着傲慢的光。负责重炮营的威尔逊上校正站在“狮心号”战列舰的甲板上,用望远镜打量着码头上的队列,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
“将军,”他身旁的副官递过一份清单,“一百二十门155毫米榴弹炮已全部吊装完毕,炮弹基数足够覆盖墨尔本外围防线三次。”
威尔逊接过清单,随手扔在一旁,手指敲了敲炮身:“告诉炮手们,给炮管擦亮点——这可是要敲开墨尔本大门的家伙,别让殖民地的土包子笑话。”
码头另一侧,坦克团的轰鸣声盖过了海浪声。三十辆“丘吉尔”重型坦克正被起重机吊上登陆舰,履带碾过钢板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坦克指挥官戴维斯少校戴着白手套,挨个检查坦克的炮口:“瞄准镜校准到最佳状态,履带链节上的黄油再涂厚点——别到了墨尔本郊外,连泥地都爬不出来。”
一个年轻的坦克兵正在给履带缠防滑链,听见这话嘿嘿笑了:“少校,您就放心吧,这玩意儿连北非的沙漠都能闯,还怕墨尔本那点破泥地?”
戴维斯踹了他一脚,脸上却带着笑:“等拿下墨尔本,我请你喝最烈的威士忌。”
西郊机场的跑道上,战机的引擎声已经连成一片。二十架“喷火”式战斗机排成两列,机翼上的圆形徽记在雾中若隐若现。飞行队长兰卡斯特中校正对着对讲机咆哮:“各机组注意!半小时后编队起飞,第一波先端掉他们的防空炮阵地,给地面部队开路!谁敢掉链子,我就把他的飞行执照裱在厕所墙上!”
机舱里,年轻的飞行员们正在做最后的检查。菜鸟飞行员汤姆紧张地攥着操纵杆,指节发白——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实战。旁边的老飞行员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殖民地的那些土防空炮,连我们的尾烟都打不着。”
汤姆点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悉尼市区——那里的居民正隔着铁丝网张望,脸上写满复杂。他忽然想起出发前母亲塞给他的信,信里说“早点结束战争,回家喝下午茶”,心里那点紧张忽然变成了焦躁。
“所有单位注意,十分钟后登船!”蒙哥马利的声音再次从扩音器里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码头上的士兵们开始移动,皮靴踩在跳板上的声音像一阵急促的鼓点。一个扛着步枪的列兵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重机枪手,两人骂骂咧咧地推搡了两句,又被军官的呵斥声喝止。队列里,有人在偷偷往口袋里塞家人的照片,有人在嚼着牛肉干给自己壮胆,还有人望着墨尔本的方向,眼神里满是对军功的渴望。
“将军,侦察机传回消息,墨尔本外围只挖了些破战壕,连像样的重武器都没看到。”副官骑马跑到蒙哥马利身边,递上一份电报。
蒙哥马利扫了一眼电报,把它揉成一团扔在地上,马鞭指着墨尔本的方向:“一群拿着猎枪的农民,也配跟大英帝国的正规军抗衡?告诉士兵们,三天后的这个时候,我们在墨尔本市政厅喝庆功酒!”
“万岁!”
队列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音震得雾都散了些。
重炮营的士兵们扛着炮栓,踩着跳板登上运输舰。威尔逊上校站在“狮心号”的舰桥里,看着手下把最后一发炮弹推进弹药舱,忽然觉得有些无聊——他参加过北非战役,跟隆美尔的装甲师硬碰硬过,眼前这场“战争”,在他看来更像一场武装游行。
“上校,”副官指着远处的海平面,“您看,那是我们的潜艇编队。”
威尔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几艘潜艇的潜望镜在浪尖上闪了一下,像鲨鱼的背鳍。他冷笑一声:“以防万一罢了。对付墨尔本,用不上这些家伙。”
坦克团的登陆舰已经装满,戴维斯少校跳上最后一艘舰,回头看了眼悉尼市区的钟楼——时针正好指向七点。他掏出怀表,慢悠悠地调了调:“准时出发,别让蒙哥马利将军等急了。”
机场上,兰卡斯特中校已经坐进了领头战机的驾驶舱。他对着后视镜理了理飞行帽,按下对讲机:“小子们,让那些殖民地人见识下什么叫皇家空军——跟紧我,别掉队!”
“收到!”
二十架“喷火”战机的引擎同时发出怒吼,尾焰把跑道的碎石吹得漫天飞舞。随着塔台的绿灯亮起,战机依次滑向跑道,像一群即将扑食的猛禽。
码头上,蒙哥马利勒转马头,看着第一艘运输舰缓缓驶离泊位。他拔出佩剑,剑尖直指墨尔本的方向:“出发!”
“呜——”
战列舰的汽笛声再次响起,紧接着是运输舰、登陆舰的汽笛,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十万大军乘坐的船队像一条钢铁巨蟒,破开晨雾,朝着墨尔本的方向驶去。甲板上,士兵们举着步枪欢呼,军乐队奏响了《不列颠进行曲》,旋律里满是胜利者的傲慢。
蒙哥马利站在旗舰的舰桥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金币——那是他在北非缴获的,据说能带来好运。他望着越来越近的墨尔本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了三天后自己站在市政厅台阶上接受投降的场景。
“将军,”副官递来一杯咖啡,“天气预报说未来三天都是晴天,适合作战。”
蒙哥马利接过咖啡,没喝,只是看着杯壁上自己的倒影:“上帝都在帮我们。”
他没注意到,悉尼港的雾散后,岸边的铁丝网后,一个穿工装的年轻人悄悄举起了手里的半导体电台,按下了发射键。电码像一群看不见的鸟,扑棱棱飞向墨尔本的方向——
“英军已出发,十万兵力,重炮一百二十门,坦克三十辆,战机二十架,预计三日后抵达。”
此刻的墨尔本,战壕里的士兵正在试射重机枪,“哒哒”的枪声惊起了芦苇丛里的麻雀;医院的帐篷里,林护士正教姑娘们如何辨别弹片伤;市政厅广场上,十日倒计时的牌子已经换成了“7”,红漆在阳光下像一滴凝固的血。
没有人知道英军的具体部署,但每个人都在磨利手里的武器,加固脚下的战壕。铁匠铺的铁锤声依旧密集,王铁匠正在给一把刺刀开锋,刃口映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那是熬了三个通宵的证明。
海风把悉尼港的汽笛声送了很远,却穿不过墨尔本郊外的防护林。那里,天宇正蹲在战壕里,用树枝在地上画着防御图,身边的通讯兵突然摘下耳机,脸色凝重地说:“将军,悉尼来的消息——他们动了。”
天宇抬起头,望向英军驶来的方向,远处的海平面还很平静,但他仿佛已经听见了钢铁巨蟒的喘息。他把树枝插进泥土里,拍了拍手上的灰:“通知下去,按第二套方案备战。”
阳光穿过防护林的缝隙,照在他沾满泥土的军靴上,也照在战壕里那些年轻或苍老的脸上。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该来的总会来”的平静——就像暴风雨来临前,麦田里等待收割的麦穗,沉默,却带着沉甸甸的力量。
而在悉尼港驶离的船队上,蒙哥马利正对着地图饮酒,他的副官在一旁念着墨尔本的防御情报:“报告将军,侦察显示墨尔本外围只有简易战壕,防空火力几乎为零,守军约一万人,多为平民武装……”
“够了。”蒙哥马利放下酒杯,酒液在杯壁上划出傲慢的弧线,“告诉士兵们,保持队列整齐——我们不是去打仗,是去接受投降的。”
舰队劈开波浪,朝着墨尔本的方向挺进,船舷两侧的浪花像被撕开的白布条,在海面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没有人意识到,他们驶向的不是一场轻松的胜利,而是一片用信念和血肉织成的罗网——那些在他们眼里“拿着猎枪的农民”,早已把战壕挖进了自己的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