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瞬间安静，紧接着，王秀娥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一根细长的鸡毛掸子，快步走了出来。
一看到是林晚，她脸上的怒气立刻变成了热情的笑。
“哎哟，是小林妹子啊！快进来快进来！”她把鸡毛掸子往门后一扔，拉着林晚就往屋里走。
“别在门口站着，快，屋里坐。”
王秀娥家比林晚那儿多了不止一点半点的人气。
墙上贴着孩子的奖状，桌上摆着搪瓷茶缸，角落里还堆着一筐土豆，处处都是生活的气息。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门后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林晚。
“嫂子，我来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林晚坐下后，也没绕弯子，直接说明了来意。
“我今天扯了些布，买了棉花，想给凛川做件棉衣，再添床被子。可……我不怎么会做这个。”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缝缝补补我还行，做衣服实在是赶鸭子上架。”
“嫂子，你知道咱们这附近，或者镇上，有没有手艺好的裁缝？”
王秀娥一听乐了，“嗨！我当是什么大事呢！”
“镇上供销社后头是有个裁缝铺，可那贵得吓死人！”
“做一件棉衣的手工费，都够咱买半扇猪肉了！”
“咱们这儿的家属，谁家不是自己扯布自己做？能省一个是一个。”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晚，恍然大悟：“也对，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就不像是干惯了针线活的。”
王秀娥心里琢磨着，这顾营长的新媳妇，看来真是城里来的娇小姐，连棉衣都不会做。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说话办事敞亮，为人也大方，不会做就不会做呗，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她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豪爽地说：“这事你找别人还真不一定行，找你嫂子我，算是找对人了！”
“别看我粗手大脚的，这针线活，在家属院里我说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王秀娥一脸自得。
“你要是不嫌弃我手艺糙，这活我包了！保证给你做得又厚实又暖和！”
林晚眼睛一亮，这可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
“那可太好了！王嫂，你这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她真心实意地道谢，紧接着就说，“不过，我可不能让你白忙活。”
“做一件棉衣一床被子，这得费多少工夫啊。你给我个数，手工费我照付。”
王秀娥脸上的笑容一收，手连连摆动：“哎，你这妹子，说这话就见外了！”
“咱们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相互搭把手不是应该的吗？提什么钱不钱的，伤感情！”
林晚却不这么想。
亲兄弟明算账，关系才能长久。
她拉住王秀娥的手，态度认真，语气却很温和。
“王嫂，你听我说。帮忙是情分，但不能把情分当成理所当然。”
“你家里一堆事，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我怎么好意思让你白白搭上好几天的工夫给我干活？”
“再说了，这是门手艺，手艺就该有价值。”
“你做得好，我付钱，天经地义。”
“你要是不收钱，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以后还怎么好意思上门麻烦你？”
她看着王秀娥，眼神诚恳：“嫂子，咱们把这事儿当成一桩生意。”
“你凭手艺挣点钱，贴补家用，给孩子们买点好吃的。
“我呢，解决了大难题，能安心睡个好觉。你看，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王秀娥被林晚这一番话说得愣住了。
她活了三十多年，头一次听人把“帮忙”和“生意”说得这么头头是道。
还让人一点都不觉得刺耳，反而心里熨帖得很。
她手艺好，在家属院是出了名的。
可平时谁家找她帮忙，扯块布头做个小孩的罩衣，缝个袖口，她也就帮了。
像做棉衣棉被这样的大活，费时费力还伤眼睛，要是别人提，她还真得掂量掂量。
可林晚不一样，人家主动提了给钱，还把话说得这么漂亮，处处都透着对她手艺的尊重。
王秀娥心里那点“谈钱伤感情”的疙瘩，不知不觉就解开了。
她家男人津贴不高，每个月要给老家的公婆寄过去一部分。
两个孩子也正是能吃能穿的时候，要是真能凭手艺挣点零花钱，那可是大好事！
她看着林晚清澈明亮的眼睛，心里那点对“城里娇小姐”的偏见，彻底烟消云散。
这哪是娇小姐，这分明是个心里有数、懂人情世故的明白人。
“你这妹子……真是……”王秀娥半天，才憋出句话来，脸上的笑容比刚才真诚了百倍。
“行！嫂子听你的！就按你说的办！”
她心里痛快了，说话也干脆：“镇上裁缝铺做一件棉衣要五块钱，一床被子三块。”
“嫂子我给你打个折，两样活，你给嫂子五块钱就行！”
“不行。”林晚摇头，“裁缝铺是裁缝铺的价，嫂子你是嫂子的价。”
“就按八块钱算，一分都不能少。你要是做得好，我再给你加钱！”
王秀娥被她这豪爽劲儿给逗笑了，心里热乎乎的。
“行行行，都听你的！你这个小财主！”
两人相视一笑，这桩“生意”就这么定了下来。
王秀娥感觉自己不只是接了个活，更是交了个能处到一块儿去的朋友。
“那这样，等会儿我吃完饭，就去你家，先给顾营长量量尺寸。”
“你那布料颜色我瞧着就喜庆，做出来肯定精神！”
王秀娥越说越起劲，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下剪裁布了。
说干就干，王秀娥回家匆匆扒了两口饭，就拿着软尺和针线包过来了。
两人把布料和棉花都搬到炕上。
王秀娥一上手，就知道林晚买的东西是顶好的。
“哎哟，你这棉花，又白又软，一点杂质都没有，弹得真好！”
她抓起一把棉花在手里掂了掂，又扯开看了看纤维的长度，赞不绝口。
“还有这灯芯绒，够厚实，针脚密，做成棉衣，挡风！”
她拿起剪刀比划着，动作专业又利落，嘴里还念叨着。
“做棉衣，里子面子都得算好尺寸，不然穿上身就不得劲。”
“被子更讲究，棉花得铺得匀，不然盖着盖着就跑偏了，一块儿热一块儿冷。”
林晚在一旁听着，时不时递个东西，心里对王秀娥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这才是真正的生活智慧。
就在两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用什么颜色的线缝边更好看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顾凛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看着炕上铺满的布料棉花，还有两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女人，脚步顿住了。
他愣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尤其是看到林晚脸上那兴奋又期待的笑容，他感觉自己那颗被风雪磨砺得坚硬的心，忽然就软成了一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