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佑盯着电脑屏幕，U盘的加载进度条已经走完。他把数据复制到加密文件夹，顺手拔下设备放进抽屉锁好。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低频运转的声音。
他刚拿起笔准备核对明日突击检查的人员分工，手机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导师”。
他按下接听键，声音平稳：“老师，这么晚，有事？”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高育良的声音传来：“天佑，我看了你提交的初步报告。
环保是切口，但不是根本。赵家真正扎根的地方，在工业园区。”
祁天佑停下笔，身体微微前倾。
“他们用低价拿地、虚报产值、套取补贴的方式，把国家扶持实体经济的政策变成了洗钱工具。”
高育良语气沉稳，“你现在的动作是对的，但方向要调。
查排污、查环评，只能打到皮。真正的命脉在土地和资金。”
祁天佑翻开笔记本，写下“园区命脉”四个字。
“您的意思是……从政策源头切断他们的供血？”
“对。”高育良说，“你要推动一项新政试点——‘园区准入动态评估机制’。
凡是享受财政补贴的企业，必须公开上下游供应链、真实用工人数和纳税增长率。
数据造假，立即清退，并追缴资金。”
祁天佑眼神一凝。
这项机制一旦落地，等于在赵家控制的企业脖子上架刀。
那些靠空壳公司走账、靠虚假合同骗补的企业，三天内就会暴露。
“这等于动了他们的命根子。”
“那就釜底抽薪。”高育良声音没变，
“省委近期要出台振兴实体经济政策，我会在会议上为你争取试点资格。
你准备方案，三天内报我审阅。”
祁天佑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写下“工业园区”四个大字，然后圈出“政策倾斜”，
在下方标注：“以合规审查替代行政庇护，以数据透明倒逼利益清退”。
他回到书桌，翻到笔记本新一页，写下任务：
起草《京州市工业园区动态监管试点方案》初稿，重点嵌入供应链审计条款。
“明白，绝不辜负您信任。”他对着电话说。
电话挂断后，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白板前，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一分钟。
他知道，这场仗不能再按原来的打法打了。
环保检查只是战术动作，现在要的是战略反制。
他打开电脑，新建文档，标题打上“关于建立京州市工业园区企业动态监管机制的建议（草案）”。
光标闪烁，他开始输入第一条：所有申报财政补贴的企业，
须提供近一年完整采购与销售清单，含交易对象、金额、发票编号及物流凭证。
写到这里，他停顿一下，想起新光化工上次提交的环评材料里，连员工社保缴纳记录都是pS的。
这种企业，根本经不起一条供应链核查。
他继续往下写：
设立第三方审计小组，由财政、税务、市场监管联合派驻，随机抽查企业原始凭证；
建立黑名单制度，列入企业五年内不得参与政府项目投标。
敲完这行字，他靠回椅背。
这套机制的核心，就是让政策不再被少数人操控。
过去赵家的人一句话，就能让一家空壳公司拿到千万补贴。
以后不行了，每一笔钱都要见底。
他调出京州工业园区分布图，放大城南片区。
那里集中了七家赵家关联企业，全部挂着“高新技术”“重点扶持”牌子。
其中三家去年产值增长超200%，但用电量下降15%。明眼人都知道不对劲。
他抓起手机，拨通郑西坡之子的号码。
“你现在能来一趟吗？带劳动监察局那套取证流程手册。”
“马上到。”对方回答得很干脆。
挂了电话，他又给林华华发了条加密消息：调取近三年全市工业园区财政补贴发放明细，重点查宏远投资及其关联方。
做完这些，他起身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发现凉了，也没换。
他知道，这一轮动作会比环保检查更狠。
环保还能扯皮说是技术问题，政策改革直接动摇权力结构。赵家不会坐视不管。
但他也清楚，现在手里已经有几张牌。
柳小叶带来的纪检力量能防背后捅刀，祁同伟在公安系统能卡住信息外泄，高育良在省委能顶住压力。
更重要的是，他掌握着赵家的资金账本。
只要政策出台快，执行狠，就能抢在对方反应过来前完成闭环。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继续写第三条：
推行“阳光园区”公示平台，所有享受政策支持的企业信息实时上网，接受社会监督。
举报属实者，奖励追回资金的5%。
这条一出，等于发动群众盯紧园区。工人、商户、周边居民都会成为监督员。
赵家再想暗箱操作，难度成倍增加。
文档写了八条核心措施，他通读一遍，确认每一条都能落地，没有空话套话。
然后保存为“V1.0”，设置权限仅限指定三人查看。
这时门铃响了。
他看一眼时间，晚上十点十七分。
开门，是郑归，手里拎着一个文件袋，脸上有点汗。
“路上堵车，跑了两个所才拿到最新版流程。”他把袋子递过来。
祁天佑接过，抽出里面的手册翻看。
这是劳动监察局内部使用的执法指引，详细列明如何调取企业财务、社保缴纳、劳动合同等数据。
“很好。”他说，“明天开始，这套流程要搬到工业园区去用。”
“你是说……用劳动监察的方式查财政补贴？”
“对。”祁天佑点头，“他们敢造假，我们就敢查到底。
工资表是假的，社保人数对不上，水电用量和产能不符，随便一条都能让他们滚蛋。”
郑西坡之子咧嘴笑了：“这招狠。”
“不狠不行。”祁天佑关上电脑，“他们压了我们这么多年，现在轮到我们定规则了。”
他把手册放进公文包，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浓重，远处工业区的灯光连成一片，像一片沉默的战场。
他转身走到白板前，用红笔在“政策倾斜”下面画了一道横线，
接着写：“谁合规，谁受益；谁造假，谁出局。”
然后在右下角写下三个字：倒计时。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系统提醒：凌晨三点自动备份所有文件至云端。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重新坐下，打开文档，开始修改第二条细则的具体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