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山的血战已然止息,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糊味久久不散,混合着细雨带来的湿冷潮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聚义庄已化为废墟,残垣断壁间,伤者的呻吟与同伴压抑的啜泣声,如同钝刀般切割着黎明。
临时搭建的简陋营帐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洛逍遥、云芷、白清羽、清虚道长、净尘法师、万山河等核心人物围坐在一张用断木拼凑的桌子旁,人人带伤,面色疲惫而沉重。桌上,摊着那张描绘王都及周边地域的简陋舆图,以及云芷找到的那半块触手冰凉、刻着诡异祭祀图案的黑色玉佩。
“此战虽胜,却是惨胜。”清虚道长声音沙哑,道袍上的血迹已呈暗褐色,“我方折损近三成,重伤者更众,且已打草惊蛇。若再集结力量,强攻王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的话语道出了残酷的现实,帐内一片死寂,只有雨水敲打帐篷的“啪嗒”声清晰可闻。
净尘法师双掌合十,眉宇间悲悯与凝重交织:“阿弥陀佛。魔将虽灭,然其根源未除。星陨教主及其邪阵方是心腹大患。强攻确非良策。”
万山河一拳砸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中布满血丝:“他娘的!难道就这么算了?那么多弟兄就白死了?!”
“自然不会白死。”洛逍遥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断犹豫的决绝。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云芷手中的玉佩上。“魔将的出现,以及这玉佩暗示的古国遗址,说明星陨教的力量并非无根之木。强攻王都确是下策,我们必须改变策略。”
他伸出手指,点在舆图上的两个位置:“分兵。”
“一路,按原计划,精干小队秘密潜入王都,目标明确:探查邪阵核心,伺机解救皇帝,里应外合。此路需隐秘、迅猛,如匕首直刺心脏。”他的手指移向王都。
“另一路,”他的手指划向西北方那片标志着荒漠与未知的区域,“由云芷师姐主导,根据玉佩线索,前往黑沙魔国遗址。若能找到星陨邪力的源头或克制之法,或可从根本上瓦解其力量。此路……或许能为我们,为这天下,寻得一线真正的生机。”
这个提议让帐内众人神色一凛。分兵意味着力量分散,风险倍增。
云芷拿起那半块玉佩,指尖感受着其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古老而阴冷的悸动。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我同意。这玉佩是关键。天枢宗典籍中对黑沙魔国记载甚少,只言其祭祀诡异,一夜消亡。星陨教的许多手段,与此玉佩上的气息隐隐吻合。前往探查,虽似大海捞针,却是目前唯一可能找到破局之法的方向。” 她看向洛逍遥和白清羽,眼中有关切,更有托付:“王都凶险,万事小心。”
白清羽轻轻握住洛逍遥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心灯之力,是净化陛下体内邪蛊的关键,我必须去王都。” 她知道,这不仅是战斗,更是两种截然不同使命的抉择。
没有更多时间犹豫。现状逼得他们必须行险一搏。
决议既定,众人迅速商议细节。清虚道长、净尘法师需留下整顿残部,救治伤员,并联络各方,积蓄力量,以为后援。万山河调动漕帮残余力量,为两路行动提供尽可能的情报与物资支持。
一个时辰后,细雨依旧未停。在天南山一处荒僻的岔路口,两队人马沉默集结,准备分道扬镳。
洛逍遥小队,算上他、白清羽、阿牛和两名北疆死士,共五人,轻装简从,目标是东南方的王都。
云芷带领的队伍,则有四名精通阵法、医术的天枢宗弟子,以及万山河派出的两名熟悉西北路线的漕帮老向导,目标是西北荒漠。
雨丝如织,将天地笼罩在一片朦胧水汽中。路口泥泞,气氛压抑。
洛逍遥与云芷相对而立。
“师姐,保重。”洛逍遥伸出手。
“你们也是。”云芷伸手与他相握。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冷的雨水传递着无声的嘱托与诀别。没有更多言语,所有的担忧、信任、以及赴死的决心,都凝聚在这一握之中。此一去,山高水长,凶吉难料,或许便是永别。
松开手,洛逍遥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毅然转身,低沉道:“我们走。”
白清羽最后看了云芷一眼,目光交汇,千言万语化作微微颔首,随即快步跟上洛逍遥。五道身影决绝地踏入东南方向的雨幕,很快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灰蒙蒙的雨雾深处。
云芷目送他们消失,久久未动。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和衣襟,带来刺骨的寒意。
就在这时,正准备招呼队伍出发的白清羽,脚步猛地一顿,眉心的心灯光晕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曳了一下!她倏地回头,望向云芷队伍即将前往的西北方向,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清羽,怎么了?”洛逍遥立刻察觉她的异常。
白清羽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云芷师姐他们要去的那个方向,好像……特别的‘空’,特别的‘死寂’……和我感应到的邪气不太一样,但……更让人不安。” 那是一种仿佛连时间、生命、甚至‘存在’本身都被吞噬殆尽的虚无之感,比纯粹的邪恶更令人心悸。
洛逍遥眉头紧锁,望向西北,只见雨雾迷蒙,山影幢幢,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未知。他握紧剑柄,沉声道:“各有各的劫数。走吧,我们的路在前方。”
云芷似乎也心有所感,最后望了一眼东南方,转身,对等候的队员轻声道:“我们也出发。” 一行人迈着坚定的步伐,踏上了通往西北荒漠的、同样布满荆棘的征途。
细雨依旧,冲刷着血迹,也模糊了离人的背影。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被分成了两朵微弱的火苗,投向截然不同的黑暗。
数日后,黄昏。
洛逍遥五人历经艰辛,避开多处关卡哨卡,终于抵达了通往王都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黑水渡。这里是运河的一处险要弯道,水流湍急,渡口是进入王都西南区域的要冲。
然而,当他们悄无声息地潜行到渡口附近的高坡,向下望去时,所有人都在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眼前的情景,堪称地狱般的景象:
整条原本应该浑浊泛黄的运河,此刻竟如同被泼洒了浓墨,河水漆黑如渊,粘稠得几乎不再流动,在夕阳残光下反射出油腻而诡异的光泽。水面上,密密麻麻地漂浮着无数翻着白肚皮的鱼虾尸体,层层叠叠,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了腐烂和某种化学毒物的恶臭。
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渡口那座指引航向的旧灯塔上,赫然用粗大的铁链倒吊着三具尸体!尸体衣衫褴褛,面容扭曲,显然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正是几天前万山河派出的、负责打通此路线的漕帮顶尖暗哨!
漆黑的河水,死亡的鱼虾,高悬的同伴尸首……星陨教用最残酷的方式,宣告着王都已成为有进无出的绝地!
洛逍遥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怒火与寒意交织。最后一段路,注定是踏着同伴的鲜血,闯入真正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