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济南的航班上，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在客场，从普遍被看好的强敌身上拿到一分，对于泰山队来说并不是不能接受。
“看见朴泰夏最后那张脸了吗？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哈哈哈哈！他们主场愣是没啃下咱们！”王大雷一边喝着饮料，一边手舞足蹈地跟身边的郑铮比划着。
“你可小点声吧，让人家听见了，还以为咱们多嚣张呢。”
而陈蒲和谢文能这两个年轻人，正围着费南多，一脸遗憾又崇拜地听他吹嘘那个击中门柱的单刀球。
“我跟你们说，那个球，我就是故意要扣一下，秀他们门将一下。谁知道那个门柱不给面子呢？”费南多说得煞有介事，丝毫看不出错失进球的懊恼，“我要是直接打就进了，但那多没意思？”
林昊靠在自己的座位上，戴着眼罩，似乎在休息。但他的脑子里，却一刻也没有停歇。
战平浦项，亚冠晋级淘汰赛的形势一片大好。联赛已经夺冠，现在，球队本赛季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目标——足协杯决赛。
这不仅仅是一个赛季赢下两座奖杯那么简单。
对于山东泰山这支有着深厚底蕴的球队而言，这背后承载着一个更加宏伟、甚至可以说是前无古人的目标——史无前例的足协杯五连冠。
从2020年到2023年，球队已经连续四个赛季将足协杯冠军奖杯带回了济南。
如果今年能够再次卫冕，他们将完成中国足球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壮举。
双冠王，以及创造历史的足协杯五连冠。
这几个字，像一块巨大的、带有魔力的磁石，死死地吸引着林昊全部的注意力，让他的心脏都忍不住加速跳动起来。
飞机一落地，林昊就宣布了球队接下来的安排。
“王大雷、李源一、黄政宇、谢文能，你们四个后天去国家队报到。其他人，从现在开始，放假一周。”
“哇哦！”
“林导牛逼！”
一周的长假，对于这些几乎全年无休的球员来说，是天大的福利。
“但是，”林昊话锋一转，“放假归放假，都给我管住自己的嘴，迈开自己的腿。别等归队的时候，一个个胖得跟球一样。每个人，必须按照体能教练的要求，完成假期的个人训练计划。归队第一天，所有人上称，测体脂。谁超标了，这个赛季的奖金，自己看着办。”
刚刚还欢呼雀跃的球员们，瞬间又蔫了下去。
林昊看着他们这副样子，笑了笑，没再多说。
他知道，这帮家伙的职业素养，根本不需要他多担心。张弛有度，才能让球队保持最好的状态，去迎接最后的决战。
球员们作鸟兽散，偌大的俱乐部基地，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林昊没有回家，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开始整理这个赛季所有的比赛资料和数据。
他需要为下个赛季的引援、续约和球队建设计划，提前做好准备。
就在他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北京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您好。”
“您好，请问是山东泰山队的林昊，林指导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客气。
“我是。请问您是？”
“哦，林指导您好，我是中国足协技术部的。是这样的，国家队马上要在厦门踢一场世界杯亚洲区十八强预选赛，主场对阵日本队。国足主教练伊万科维奇先生，还有我们足协的领导，都想诚挚地邀请您能来厦门现场观战，并且在赛前跟我们国家队的教练组，进行一次业务上的交流。”
林昊拿着电话，愣住了。
虽然张龙祥之前已经跟他透过气，但当这个邀请真的来临时，他的心里，还是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能够近距离地观察亚洲顶级强队日本队的打法，对他自己的执教水平，肯定会有很大的帮助。
但情感上，他却有些抗拒。
那身红色的球衣，那个他曾经为之拼尽一切，最终却留下一生梦魇的地方。他真的准备好，再次以一个“局内人”的身份，去接近它了吗？
“林指导？您还在听吗？”电话那头，见他迟迟没有回应，又问了一句。
“在。”林昊回过神来，“谢谢你们的邀请。只是，我现在是俱乐部主教练，去国家队那边，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
“您多虑了。”对方立刻说道，“伊万科维奇先生对您非常欣赏，尤其是您带队打亚冠的成绩，他认为您是对韩日球队战术理解最深刻的本土教练。这次邀请，完全是业务层面的交流，足协领导也非常支持。我们希望能够集思广益，凝聚所有人的力量，帮助国家队打好这场关键的比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昊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好吧。请把具体的时间和安排，发到我的手机上。”
“好的好的，太感谢您的支持了，林指导！”
挂了电话，林昊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打开电脑，点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文件夹。里面，全是他当年在国家队时期的照片和视频。
他点开其中一个视频，那是他职业生涯的巅峰，他在亚洲杯上，用一脚惊天远射，绝杀了韩国队。
视频里，他身穿着红色的8号球衣，疯狂地奔跑，怒吼，享受着全场球迷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他又点开了另一个视频。
那是他职业生涯的终点，世预赛的生死战，最后时刻，他疲惫不堪，在一次角球防守中，不慎将球碰进了自家的大门。视频里，他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背景是死一般寂静的球场，和对手疯狂庆祝的身影。
两个画面，如同天堂和地狱，在他的眼前交替闪现。
他关掉视频，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或许，是时候回去了。不是作为球员，而是作为一个教练。
他想去看看，现在的国家队，到底是什么样子。也想去看看，现在的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坦然地面对那段过去。
厦门，他决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