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普通的守碑人
死寂。
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蔓延至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风似乎都停止了呼啸，云朵凝固在空中，所有厮杀声、法术爆鸣声、鬼哭狼嚎声，在那一刻被绝对的力量按下了静音键。
黑煞宗弟子脸上的狰狞还未来得及褪去，便彻底僵住，化为极致的茫然和恐惧，他们眼睁睁看着心目中如同魔神般的宗主，像只被随手拍死的苍蝇一样从空中栽落，再无生息。
玄云宗弟子则是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手中的武器差点脱手落地，大脑完全无法处理这颠覆性的一幕。
云宸真人和诸位长老悬浮在半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脸上的凝重和决绝还凝固着，眼神却已是一片空白和骇然。
赢了？
就这么……赢了？
一颗石子？
秒杀金丹中期？覆灭黑煞宗最大威胁？
这……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地、僵硬地转向那个刚刚收起手、正打着哈欠、一脸“终于清净了”表情的杂役弟子。
凌云。
他甚至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似乎嫌刚才弹石子沾了点灰，随意地吹了吹。
然后，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他像是没事人一样，转身，拎起那个怎么看怎么普通的鱼篓，晃晃悠悠地就往回走，嘴里还嘀咕着：
“搞定。真是的，打扰人喝茶……好了，没事了，大家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石化的人耳中。
直到他的背影快要消失在通往杂役区的路口，广场上凝固的时间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噗通！
一个黑煞宗弟子手中的鬼头刀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如同一个信号，瞬间引爆了全场！
“宗……宗主死了！” “跑！快跑啊！” “恶魔！他是恶魔！”
黑煞宗残存的弟子们彻底崩溃了，哭爹喊娘，丢盔弃甲，如同无头的苍蝇般向着山门外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什么宗门任务，什么复仇，在绝对的恐怖面前，都是狗屁！
玄云宗的弟子们则爆发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凌云师兄！是凌云师兄！” “神仙！凌云师兄一定是神仙下凡！”
欢呼声、呐喊声、哭泣声瞬间响成一片！无数道狂热、敬畏、崇拜的目光追随着凌云消失的方向！
云宸真人和诸位长老也从空中落下，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震撼和……一丝荒谬。
他们如临大敌，准备拼死一战，结果……就这？
一位金丹中期的魔头，就这么被一颗石子解决了？
这位凌云小友……不，凌云前辈！他的实力到底恐怖到了何种地步？！元婴？化神？甚至更高？！
云宸真人深吸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看了一眼地上厉绝天的尸体和那杆失去灵光的万魂幡，又看了看溃逃的黑煞宗弟子，沉声道：“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巡逻队加强警戒，防止黑煞宗残余反扑！”
虽然黑煞宗主心骨已死，宗门大概率会陷入内乱甚至分崩离析，但必要的警惕不能少。
“宗主，这厉绝天的尸体和万魂幡……”李长老上前请示，看着那两样东西，心有余悸。
“万魂幡乃大凶之物，小心封印起来，日后寻找方法净化销毁。厉绝天的尸体……也处理掉吧。”云宸真人摆摆手，此刻他心乱如麻，最想做的就是去找凌云问个清楚……虽然大概率问不出什么。
整个玄云宗陷入了胜利后的忙碌和喧嚣，但所有人的话题中心，都离不开那个看似平凡的杂役弟子。
而此刻的凌云，已经回到了他的小院，给自己重新沏了一壶花草茶，坐在摇椅上，悠闲地晃悠起来，仿佛刚才只是出门丢了个垃圾。
张大海和柳依依晕乎乎地跟了回来，看着凌云，眼神如同看真正的神只。
“凌……凌哥……您……您刚才……”张大海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了。
“哦，弹了颗石子，运气好，打中了。”凌云抿了口茶，随口答道。
运气好？打中了？
张大海和柳依依嘴角抽搐。那可是金丹中期的大魔头！护体魔罡是纸糊的吗？！您那石子是上古神器吧？！
但他们也不敢多问，只是心中的敬畏达到了顶点。
接下来的几天，玄云宗依旧热闹非凡。
黑煞宗宗主伏诛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传遍四方，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周边所有势力都为之震惊，纷纷重新评估玄云宗的实力。尤其是那个神秘杂役“凌云”的名字，被蒙上了一层更加浓厚的神秘色彩，甚至开始衍生出各种离谱的传说。
玄云宗的声望一时无两，前来拜访、打探、甚至是想要依附的势力络绎不绝。
云宸真人忙得焦头烂额，一方面要处理外交事宜，一方面还要应对宗门内部对凌云无限膨胀的好奇和崇拜——不少弟子甚至开始偷偷模仿凌云的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以为能沾点仙气。
而风暴中心的凌云小院，却依旧是难得的宁静。
凌云谢绝了一切拜访和感谢，继续过他研究美食、晒太阳的悠闲日子。只是如今，再也没人敢把他当普通杂役看待，他小院周围方圆百米，成了弟子们心中默认的“圣地”，无人敢轻易靠近打扰。
几位受过凌云恩惠的长老，倒是偶尔还会来，态度更加恭敬，请教的问题也从丹道器法，开始涉及一些修行上的更深层次的困惑。凌云心情好时，会随口点拨几句，往往让他们茅塞顿开，受益匪浅。
这一日，凌云吃腻了宗门膳堂的菜式，又溜达去了后山，想找点新奇的野味。
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那片发现镇煞碑的竹林深处。
几天过去，那座古碑似乎更加残破了，裂缝又扩大了一丝，渗出的阴煞死气也明显浓郁了一点，周围草木枯萎的范围扩大了少许。
凌云蹲在碑前，看了看那丝丝缕缕冒出的死气，摸了摸下巴：“漏得越来越厉害了……这点死气，用来腌制‘暗影豹’的肉应该不错，听说那玩意儿肉质柴，死气或许能软化纤维……”
他正在思考美食的跨界应用，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
“小家伙，这东西，可不能乱碰。”
凌云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灰扑扑袍子、满头白发、脸上皱纹如同老树皮、手里拿着一把竹扫帚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正静静地看着他。老者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扫地老人，身上毫无灵气波动。
但凌云的目光却在他手中的竹扫帚上停顿了一下，那扫帚的材质，似乎是某种罕见的“静心竹”，有宁神辟邪之效。
“老人家是？”凌云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身。
“一个扫地的罢了。”老者缓缓走上前，目光落在镇煞碑上，昏花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怀念，更有一种沉重的责任。
“这碑，老了，快压不住下面的东西了。”老者伸出手，枯瘦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碑身上模糊的符文，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庞。
“您知道这下面压着什么？”凌云好奇地问了一句。
老者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错误，一段被遗忘的恩怨。小家伙，这里不是玩耍的地方，以后别再来了，离得越远越好。”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凌云却笑了笑，指着那裂缝：“可是它一直在漏气啊，不管的话，迟早会彻底碎掉吧？到时候下面的东西跑出来，不是更麻烦？”
老者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深深看了凌云一眼：“你看得见死气？”
“嗯，闻也闻得到，味道不太新鲜，有点陈了。”凌云实话实说。
老者眼中的惊讶更浓了，他再次仔细打量了凌云一番，似乎想将他看透，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你看得见，便更应知道其危险。此事非你能插手，自有该管的人来管。”
“哦？谁管？您吗？”凌云歪着头问。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扫帚，开始慢慢地清扫石碑周围的落叶和灰尘，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走吧，小家伙。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要好。”老者背对着凌云，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和平静。
凌云看着老者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座镇煞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个扫地的老人，绝不简单。他身上有种与这片土地、与这座古碑几乎融为一体的沉暮气息，仿佛守护在这里已经无数岁月。
“行吧，那您忙着。”凌云也没再多问，拎起自己的小锄头，转身溜溜达达地走了。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有点奇怪的插曲。镇煞碑也好，守碑的老人也罢，只要不影响他找食材做饭，都与他关系不大。
在他离开后，那扫地的老者停下了动作，转身望着凌云消失的方向，昏花的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低声喃喃道：
“能看穿死气，却毫无修为在身？古怪的小子……玄云宗，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变数？难道……预言中的‘变数’，真的应在他身上？”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裂缝渐大的古碑，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时间……不多了啊……”
叹息声消散在竹林中，老者佝偻的身影继续慢慢地清扫着，如同过去无数个岁月一样，孤独而坚定。
而凌云，已经找到了几丛新鲜的蘑菇，正高兴地盘算着晚上是炖汤还是小炒，很快就把那个奇怪的守碑老人抛在了脑后。
山雨欲来的，似乎并不仅仅是黑煞宗的威胁。
这座看似平静的玄云宗，其地下，仿佛也埋藏着不为人知的古老秘密。
而凌云这个意外的变数，他的到来，又会给这一切，带来怎样的改变呢？
至少目前，他只想好好炒一盘野山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