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主材当然三建负责，你只管安装！”张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施阳也赶紧表态：“波总放心，吊顶和门窗柜安装，我这边也准备好了，人手、工具都没问题，十六号准时到！”
“这还差不多！”张波脸色稍霁，又狠狠吸了一口烟，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沾满泥的皮鞋碾灭。“都给我听好了！活儿是接了，但要求一点不能放松！三建那边，比去年科教楼盯得更紧！工期卡得死，质量要求更高！宿舍楼和教学楼，看着简单，但用的人多，学生、老师，众目睽睽之下，一点小毛病都能被放大！尤其是你，施阳！”张波指着施阳，“门窗安装，必须严丝合缝！开关灵活！衣柜组装要结实，别用两天就散了架！还有你，赵朗！水电是基础，更要命！线路别给我接错，管子别漏水！消防器材虽然是挂上去的，位置也得给我精确到位！听见没？”
“听见了，波总！”施阳和赵朗被张波的气势所慑，连忙应道。
“罗明，”张波转向罗明，语气稍微缓和，但同样严肃，“内粉和涂料，是脸面！墙面平不平，顶棚光不光，颜色匀不匀，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的活儿，最显眼！别给我掉链子！特别是教学楼，教室墙面，要经得起细看！”
“波总放心，”罗明郑重地点点头，“质量这块，我心里有数。材料、工艺、人手，我都会盯紧。保证交出来的活儿，经得起看，也经得起用。”
“嗯！”张波对罗明的回答很放心，“合同细节，小刘这两天就弄好，工费单价、工程量清单、工期节点、验收标准、罚款条款，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都给我瞪大眼睛看明白了再签！别到时候扯皮！”他顿了顿，环视着眼前这三栋沉默的庞然大物，也环视着自己手下的三位干将，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中医大这个项目，是块硬骨头，也是块试金石！干好了，通达在三建那边的牌子就彻底立住了！后面图书馆、办公楼那些肥肉，才有我们的份！干砸了……哼，别说吃肉，汤都没得喝！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凛冽的寒风中，张波的话语带着金石之音，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工地远处，传来一声推土机启动的沉闷轰鸣，打破了短暂的沉寂，仿佛预示着这场硬仗的序幕已经拉开。
又是试金石？上次说科教楼是试金石，这次又是试金石。
还有多少个试金石？
罗明再次抬头，目光坚定地扫过那两栋宿舍楼和一栋教学楼。
算了试金石不试金石的和自己关系不大，活干漂亮，质量盯紧点应该没多大问题。
“走吧！别杵这儿喝风了！”张波大手一挥，“各忙各的去！罗明，你摇人动作快点！施阳、赵朗，你们也赶紧回去准备家伙事！散了！”
张波一声令下，四人如蒙大赦，立刻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工地的泥泞，离开了这片尚显荒凉却已能感受到无形压力的“战场”。寒风卷起地上的沙尘，扑打在他们的后背，仿佛在催促着他们尽快投入战斗。
工地门口，三辆车停着。
施阳那辆半新的桑塔纳2000，赵朗的二手小面包，以及张波那辆看起来保养得不错的黑色捷达王。
罗明两手空空，很自然地拉开张波那辆黑色捷达王的副驾驶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四处瞧了瞧，哦豁!
又换车了啊！不愧为建筑部门的衙内。
“你干啥？”张波正弯腰准备钻进驾驶座，见状一愣，眉头习惯性地皱起。
“波总，捎我一段，送我回丽景小区。”罗明系上安全带，语气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张波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没好气地瞪了罗明一眼：“喂，你小子搞清楚，我是你老板！不是你请的司机！”他拧动钥匙，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都一样，都一样！”罗明笑嘻嘻地摆摆手，催促道，“快点快点，开起来，冷死了。”他搓了搓手，对着手心哈了口气。
车子驶离工地，汇入略显稀疏的街道车流。张波瞥了一眼副驾上缩着脖子的罗明，哼了一声：“这么猴急？是你老婆孩子过来了？还是金屋藏娇了？”
“哪那么快？”罗明翻了个白眼，“人还在老家收拾呢。我这纯粹是……饿了！”他摸了摸肚子，露出一副可怜相，“一大早就被你薅到工地上喝西北风，这都几点了？肚子早就唱空城计了！这不，跟着波总你，打个锅边（蹭吃蹭喝），混口热乎饭吃呗。”
一会儿要回丽景小区，一会儿又要蹭饭，张波被罗明这跳跃的思路搞得有点懵。“随你！”他懒得琢磨，方向盘一打，车子拐向通往他家的方向，“只要你不嫌弃我家的粗茶淡饭就行。”
回家吃？！
罗明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嬉笑瞬间僵住。
他刚才说“打锅边”纯属顺嘴一秃噜，想着张波顶多带他去路边小馆子对付一顿，哪想到这位爷直接邀请他去家里？！
他和张波的关系，是老板和包工头，是合作者，甚至还带着点江湖气，但绝对没到能登堂入室、去对方家里吃饭的地步！
这太私人，也太……不合适了。
“呃……”罗明迟疑了一下，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那……那算了波总！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您把我放路边就行，我自己随便找地方对付一口，大鱼大肉就不麻烦您了！您送我回丽景小区就成！”
“吱——”张波猛地一脚刹车，轮胎在不算平坦的路面上摩擦出轻微声响。
车子停在了路边。他扭过头，眼神不善地盯着罗明，那痞气老板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在狭小的车厢里：“罗明！小明！别给脸不要脸啊！”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劲儿，“我张波难得开口邀请人去家里吃饭！你小子倒好，推三阻四？怎么，嫌我老张家门槛低，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罗明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心里暗暗叫苦。这哪是邀请，分明是赶鸭子上架！
他赶紧摆手解释：“不不不，波总您误会了！绝对没有嫌弃的意思！就是……就是觉得太突然了，这……这合适吗？您家里人……”
“有什么不合适的？”张波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家就我老婆和孩子们，又不是龙潭虎穴！吃个饭能把你吃了？少废话！系好安全带！”说完，也不管罗明反应，重新挂挡，油门一踩，车子再次汇入车流，这次方向明确，直奔张波家而去。
罗明坐在副驾驶，心里七上八下。去老板家吃饭？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经验范围。
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沾了点灰的旧夹克，又摸了摸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感觉浑身不自在。
车子穿过几条街道，拐进了一个看起来管理还算不错、比丽景小区新一些的小区。
张波家在五楼。
没有电梯。
罗明跟在张波后面爬楼梯，心里嘀咕：看来这年头，除了他那瘫痪的老爹，大家爬楼都挺普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