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和园的傍晚总裹着层暖烘烘的烟火气。夕阳刚擦过墙头，大家就在悦和园的园子里摆开了长桌，刘小溪端来腌好的黄瓜和豆角，金小希在葡萄架下支起炭火炉，火苗“噼啪”舔着木炭，很快窜起带点焦香的热气。
“周老师，尝尝这个，晚禾妈妈种的圣女果，甜着呢。”
蒋欣瑜端着果盘走过来，周清秋正和胡灵芝说着山里的药材，闻言笑着接过来：“蒋妈妈，您这儿比我想象中还热闹。”
“热闹才好……”
胡灵芝放下手里的针线：“人多了，日子才撑得起来。”
她身边的岳洺杨正给李浩军、李华军两位老人剥橘子，听见这话笑了：“当年你们吴校长在山里，不就盼着孩子多、笑声多吗？”
胡灵芝赶紧说：“热闹就别走了？”
周清秋点点头：“好，等送走了这批学生，我就……”
“学生一批又一批，那还有个头？”
“清秋姐，我们都过时了，孩子们有更好的办法。”
说着话，林悦洋拉着林雨晴走了过来，胡灵芝介绍：“悦洋是樾檑的妹妹，雨晴是樾檑的女儿……”
听胡灵芝提起林樾檑的妹妹，周清秋向周围看了一眼，马上转回头跟林悦洋和林雨晴打招呼。
“清秋，想没想我？”
听到声音，周清秋静静的没动，眼睛却瞬间热泪盈眶。她忽然站起，转身要跪倒，被林悦洋拉住了：“苏妈妈……”
周清秋已经泣不成声。
苏悦乔一把抱住周清秋，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好久默默无声，园子里瞬间静了下来。
过了好久，周清秋介绍说：“苏妈妈是第一批支教的老师……”
苏悦乔的爱人把生命留在了那片热土，苏妈妈双目失明后依然坚持留下来任教。
苏妈妈笑着说：“现在好了，孩子们有了更好的办法……”
“清秋姐姐……”
林雨晴话刚出口，林晚禾拉着赫铭回来了，赫铭刚坐稳，许慧瑶举了下手中的戒尺，园子里立刻安静：“宣布两个好消息：第一个，我们今天来了两位贵客，这大家都知道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更何况是贵客，今天大家开心的吃喝，不限时，可以通宵！”
听说可以通宵，惹来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第二个好消息……”
许慧瑶扬了扬手中的戒尺，园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第二个好消息就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就是赫铭出院了……”
许慧瑶话音未落，园子里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许慧瑶又扬了扬戒尺：“是出院，不是转入家庭病房！”
这次没等欢呼声，许慧瑶又扬了扬戒尺：“还有件事需要查清楚，是谁通风报信，才惹的徐晓念闯病房？”
“太妹露，你说吧？你去接的周老师，徐晓念在你车上，徐晓念咋来的？谁给你通风报信了？是你害得我……”
‘尿裤子’三个字被赫铭咽了回去。
赫露正抢林晚禾手里的烤玉米，听赫铭问她，含糊不清地说：“就……就一个神秘人呗。”
“神秘人？”
金小希抱着胳膊凑过来，他跟林樾檑同辈，却最爱凑这种热闹：“我可听说了，前天有人在医院走廊跟你打电话，嗓门大得整层楼都听见，说‘赫铭哥演得太假，林老师快被他气跑了’——这话听着耳熟不？”
赫露眼神闪烁，往人群后缩：“你听错了……”
“我可没听错。”
金小希挑眉道：“当时冷院长就在护士站，估计也听见了吧？”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冷冰霜身上。她正给胡灵芝递茶水，闻言淡淡一笑：“我听见了，但不是我说的。”
她看向赫铭：“就他那点把戏，我用得着找赫露来拆？直接加三倍康复训练，你敢不老实？”
赫铭缩了缩脖子——这话倒是真的，冷冰霜向来是“简单粗暴”派，犯不着绕弯子。
“那会不会是李婉？”
林晚禾猜测着：“她天天在病房转，说不定看出来了。”
李婉脸一红，赶紧摆手：“我哪敢啊！冷院长没发话，我连多嘴都不敢……再说了，我要是想治赫铭哥，直接给他扎止疼针就行，犯不着找露露姐。”
“那剩下的……”赫铭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全场，“总不能是哪个长辈吧？”
“长辈可没这闲心。”
许慧瑶放下戒尺，慢悠悠地说：“不过我倒想起个人——今天早上还看见董思雨跟赫露在篱笆外嘀咕，中午就不见人影了。”
“董思雨！”
知道事情藏不住了，赫露突然拍了下巴掌：“对了！是她跟我说的，说赫铭哥故意躲着晚禾姐，让我回来回来主持公道，还说‘徐晓念最听周老师的话，让她跟着来能镇住场’……我哪知道徐晓念一冲动就闯病房了！”
“董思雨？”
赫铭瞪了眼赫露：“我就说嘛，这园子里能折腾的就你们俩。你太妹露开着大房车出去折腾，她董小雨咋那么消停？”
话音刚落，墙头“咚”一声响，董思雨抱着个大西瓜摔了下来，掉进菜园子里。
“哎哟！”
她摸着屁股站起来，看见满园子的人，脸瞬间涨红，“我、我买西瓜去了，路上堵车……”
“堵车堵到爬墙？”
“我、我就是觉得赫铭哥太磨叽了……”
她顶着一脑袋菜叶站起来，脸红得像手里摔破了的西瓜：“谁知道晓念妹妹这么急……”
赫铭指着她笑：“好你个董思雨，等我能站起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董思雨往蒋欣瑜身后躲：“蒋妈妈你看他！烧烤还没吃呢就威胁人！”
许慧瑶拿着戒尺走过去，慢悠悠地敲了敲菜园子的栅栏：“说吧，给赫露通风报信的时候，脑子里没想过你会添乱？”
董思雨脖子一缩，往赫露身后躲：“太妹露问我的……”
“嘿，你还敢赖我？”
赫露一把把她推出去：“明明是你说‘赫铭哥装病骗晚禾姐，还说再不治就没救了’，我才火急火燎赶回来的！”
众人哄笑起来，晚禾妈妈笑着打圆场：“行了行了，都是为了他们俩好。”
蒋欣瑜也打圆场，朝门口挥挥手：“老吴，快过来，给你看看谁来了！”
吴校长背着帆布包走进来，看见周清秋时愣了愣，手里的包“啪”地掉在地上：“清秋？”
“吴老师。”周清秋站起来，眼眶红了，“我带晓念来看您了。”
徐晓念从周清秋身后探出头，怯生生地喊了声：“吴爷爷。”
吴校长抹了把脸，拉起周清秋的手：“好，好啊……你在山里熬了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不苦，”周清秋看着满园的烟火，“您看，晓念长大了，孩子们也走出大山了，这就不苦了。”
林樾檑举着烤鸡翅走过来，往赫铭手里塞了一串：“别盯着董思雨了，先尝尝我的手艺。”
赫铭刚咬一口，就被李婉按住肩膀：“刚出院就吃辣？冷院长说了，今晚只能吃原味的。”
“小丫头片子管得宽！”
嘴上嫌弃，赫铭却乖乖把鸡翅递给了林晚禾。林晚禾笑着咬了一口，眼角的余光瞥见周清秋正和吴校长说着什么，蒋欣瑜在一旁擦眼泪，冷冰霜的父母在给胡灵芝讲最近医院的趣事，许慧瑶正追着董思雨打，董思雨绕着圆桌跑，惊得李娇怀里的小铃铛咯咯直笑。
“看什么呢？”赫铭轻轻碰了碰她的手。
“看咱们的悦和园啊……”
林晚禾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炭火还亮，“你看，不管来的是谁，到了这儿，就都成了自家人。”
赫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夕阳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烤串的香气混着西瓜的甜，还有孩子们的笑闹声、老人们的谈笑声，像一床暖融融的被子，把整个园子裹得严严实实。
他突然想起徐晓念说的“空”与“不空”——周老师守着山里的回忆，却在这儿遇见了当年的老师；自己躲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被拉回这片烟火里。原来所谓的坚守，从来都不是孤零零的等待，而是有人把你的过往记在心里，有人把你的现在护在怀里，有人在你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一直为你热着一碗饭、亮着一盏灯。
“想什么呢？”林晚禾递给他一杯凉茶。
赫铭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喉间的甜意漫到心里：“在想……明天能不能不用轮椅了？我想陪你去摘葡萄。”
林晚禾笑着点头：“那得问冷院长。”
冷冰霜正和姜雪莲在他们旁边说着话，听见这话回头瞪了他一眼：“再闹，下周的康复训练加倍！”
赫铭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惹得林晚禾笑出了声。炭火噼啪作响，把她的笑声烘得暖暖的，飘向园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满园子的笑声里，吴校长正拉着周清秋看老照片，徐晓念蹲在一旁听他们讲山里的故事，金小希和李婉抢最后一串烤鸡翅，看着闹成一团的小辈们，李爷爷们眼里漾着笑意。烟火气混着晚风，把所有的小心思、小别扭都烘得暖暖的，倒比任何刻意安排的“和解”都更熨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