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三的脑子宕机了。
那颗由紫金算盘和账本地狱构筑的逻辑核心，在听到“现场宰杀”四个字后，发出不堪重负的焦糊味，彻底烧毁。
下一瞬，它又以一种更加扭曲、更加冷酷的商业模式，浴火重生。
“我懂了！”
钱三猛地一拍大腿。
他脸上的肥肉因极致的亢奋而重新抖擞，每一道褶子里都闪烁着茅塞顿开的智慧光芒。
“先生，我彻底悟了！”
“咱们的目标，根本不是拆那座灯塔！”
“咱们要拆的，是两边主事人的台！”
他激动地分析道。
“灯塔是‘不动产’，是‘世界文化遗产’，强拆不仅麻烦，还会落下千古骂名，属于典型的高风险、低回报赔本买卖！”
“但那两边的‘希望’，是‘无形资产’！”
“是他们的‘品牌价值’！”
“是他们此刻打生打死的精神支柱！”
“这玩意儿一旦崩了，那效果，可比炸沉几万艘战舰都来得震撼！”
钱三在停尸房里焦躁地来回踱步，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颇有几分当年在神都菜市场舌战群儒的巅峰风采。
“一边，是血牙星盗团那帮亡命徒，他们的‘希望’，就是跟着老大烧杀抢掠，一统黑暗星海，实现财富自由！这是他们的‘创业梦’！”
“另一边，是星灵议会那帮老古董，他们的‘希望’，是维护宇宙秩序，守护光明正义，顺便享受站在道德制高点俯瞰众生的优越感！这是他们的‘牌坊’！”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们的‘创业梦’和‘牌坊’，当着全宇宙的面，全都给它砸个稀巴烂！”
“怎么砸？”寒叶忍不住追问，手中的炭笔已经完全跟不上钱总管那羚羊挂角般的思维。
“拍卖！”
钱三猛地停住脚步，两道贪婪的金光从他眼中射出。
一个足以载入宇宙商业教科书的恶毒计划，在他脑中光速成型。
“先生，学生斗胆，请先生授权，即刻开启‘大理寺第一届宇宙级不良资产定向爆破权’线上拍卖会！”
陆羽斜靠着冰冷的验尸台，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从鼻腔里，轻轻地，发出一个音节。
“嗯。”
一个字，如天宪昭告。
钱三瞬间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授权，整个人亢奋到颤抖。
他一把抓过那个由魔神头骨和鬼王哀嚎炼制的“魔音灌耳”扩音喇叭，清了清嗓子，对着喇叭发出一声咆哮。
“喂喂！宇宙摇篮星域战场及周边星系的各位老板、各位炮灰、各位潜在客户——你们好吗！”
一道蕴含着地府十八层魔音法则的音波，无视了物理距离和空间屏障，瞬间贯穿了整个摇篮星域战场。
炮火的轰鸣，能量的爆炸，临死的哀嚎……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都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充满了市侩气息的问候，强行掐断。
血牙星盗团的独眼龙头目，正一脚踩碎一个星灵战士的头盔，闻言一愣，脚下差点打滑。
黄金舰队的总指挥，那位光须飘扬的星灵长老，正准备下达新一轮齐射命令，听到这声音，手中的权杖险些脱手。
广袤的战场上，出现了一段诡异的、长达三秒的死寂。
“我是本次拍卖会的主持人，大理寺首席资产评估师，钱三！”
“想必大家打得都很累，花钱也花得心疼。没关系！”
“为了回馈广大客户长期以来对我大理寺殡葬与军火业务的支持，我们特别推出一项全新的增值服务！”
钱三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人心的热情。
“现在，我宣布，大理寺第一届宇宙级不良资产定向爆破权拍卖会——正式开始！”
“我们的第一件拍品，绝对是各位正义之士梦寐以求的顶级藏品！”
钱三故意拉长了音调，卖足了关子。
“它就是——血牙星盗团首领，‘碎星者’巴洛特，他那‘一统黑暗星海，成为宇宙地下皇帝’的伟大梦想的……最终破灭权！”
全场哗然。
无数正在浴血厮杀的星灵战士和附庸文明的舰队，都停下了攻击，面面相觑。
拍卖梦想的破灭权？
这是什么玩法？
血牙星盗团的通讯频道里，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哄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那帮大理寺的疯子在搞什么鬼？”
“拍卖老大的梦想？他们怎么不拍卖我昨天晚上做的春梦？”
“巴洛特老大！有人看不起你啊！”
旗舰舰桥上，那个独眼的巴洛特，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露出一口闪亮的合金獠牙。
“有意思，真有意思！老子倒要看看，谁敢买！谁又能让老子的梦想破灭！”
钱三的声音再度响起，完全无视了星盗们的嘲笑。
“各位老板请注意！本次拍卖的，不是巴洛特的项上人头！人头嘛，不值钱，我们大理寺停尸房里多的是，按斤卖都嫌占地方。”
“我们拍卖的，是一种体验！”
“一种服务！”
“一旦您拍下本产品，我们大理寺，将为您提供一份关于巴洛特的、绝对独家的、足以让他社会性死亡一万次的‘深度病理学分析报告’！”
“我们将为您揭示，这位所谓的‘碎星者’，他那宏伟梦想背后，最卑微、最可笑、最见不得光的动机！”
“我们会让您，亲手，在全宇宙面前，将他从一个凶狠残暴的枭雄，变成一个贻笑万年的小丑！”
“杀人，只是让他肉体死亡。”
“而我们，要让他精神破产！”
“要让他赖以为生的‘希望’，在他所有手下的注视下，被公开处刑！”
“让他从内部，彻底腐烂！”
钱三的话，如同一阵来自九幽的寒风，吹过每一个存在的脊梁。
星盗们的笑声，渐渐止歇。
一种莫名的寒意，从他们心底升起。
而黄金舰队的总指挥，那位星灵长老，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混合着极致厌恶与极致渴望的冲动。
将巴洛特这个折磨了星灵议会数千年的宿敌，以最耻辱的方式，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个诱惑……
太大了。
“现在，开始竞拍！”钱三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起拍价：一支满编主力舰队的十年所有权！或者等值的稀有矿脉、法则奇物！”
“当然，本次拍卖，不收现金，只接受资产抵押或主权转让！”
“哪位老板先来？”
话音刚落，一个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就在公共频道响起。
“我出两条超空间航道的永久通行权！”说话的是一个常年被血牙星盗团欺压的商业联邦。
“五颗A级能源行星！外加我们文明未来一千年百分之十的税收！”另一个被血牙屠戮过母星的文明，咬牙切齿地喊道。
“我们出……”
竞价声此起彼伏。
星灵长老沉默着，他那由光构成的胡须在微微颤动。
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大理寺正在做的，是将一场神圣的卫国战争，变成一场肮脏的商业竞标。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竞标，精准地刺向了人心最深处的黑暗欲望。
“长老！”一旁的副官忍不住催促，“再不竞价，就要被别人抢走了！这是羞辱巴洛特的最好机会！”
星灵长老的内心，在天人交战。
就在这时，钱三那幸灾乐祸的声音再次响起。
“哎呀呀，看来大家热情很高涨嘛！友情提示一下，本次拍卖所得的所有资产，将全部注入‘宇宙战后重建与希望守护基金’，专门用于……修复被战争破坏的星区，以及抚恤为守护‘万火之源’而牺牲的英烈们！”
一声闷响。
星灵长老感觉自己的灵能核心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他终于明白了。
这他妈的，是拿着他们星灵议会当幌子，去赚他们星灵议会的钱，最后还要让他们星灵议会跪下感恩戴德啊！
这套组合拳，比深渊蠕虫的腐蚀吐息还要歹毒亿万倍！
星灵长老闭上了双眼，吐出了他这辈子最艰难，也最屈辱的一句话。
“我们出……”
“……黄金舰队。”
“什么？”副官大惊失色。
“将黄金舰队……未来五十年的指挥权，抵押给大理寺。”
星灵长老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决绝。
这是孤注一掷。
这是用星灵议会最高的荣耀，去购买一份最肮脏的胜利。
全场死寂。
钱三的喇叭里，随即传出一声夸张的、仿佛中了头彩的尖叫。
“成交！”
“恭喜星灵议会！贺喜星灵议会！”
“你们用最高的诚意，赢得了亲自埋葬宿敌梦想的荣耀！”
“现在，请准备接收我们为您精心准备的……”
“‘手术刀’。”
血牙星盗团的旗舰上，巴洛特那张狂的笑容，早已凝固。
他看着光幕上那支已经停止攻击，仿佛在等待什么指令的黄金舰队，一种冰冷的、从未有过的恐惧，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怕死。
他怕的是，自己会以一种他完全无法想象的方式，活生生地，被人从神坛上，像扯一块破布一样，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