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谷的硝烟尚未散尽,胜利的余温便被西伯利亚的酷寒无情冻结。
金国北境,广袤的冻土荒原彻底沉入了隆冬的炼狱。
朔风不再是呼啸,而是如同亿万冰刃组成的死亡风暴,在天地间疯狂肆虐!
气温骤降至零下四十余度,铅灰色的苍穹低垂,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将这片死寂的大地彻底埋葬。
空气不再是流动的气体,而是凝固的、带着金属腥味的冰晶,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无数细小的刀片,切割着鼻腔与肺腑。
裸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只需片刻,便会失去知觉,继而发黑、坏死。
钢铁在如此低温下变得脆弱不堪,枪栓冻结,炮闩卡死,甚至连履带和车轮都会在行进中断裂。
泼水成冰已不足以形容其万一,泼出的滚水,在空中便会凝结成冰珠,砸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岳飞站在临时加固的城楼上,玄色大氅的边缘早已凝结了厚厚的冰壳,猩红披风冻得如同铁板。
他目光沉凝,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穿透呼啸的风雪,投向北方那片被铅云笼罩的、死寂的白色荒原。
脚下,曾经浴血奋战的“镇北军团”营地,此刻却弥漫着一种比严寒更刺骨的压抑与……无声的煎熬。
“元帅……”副将邱超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极致的寒冷让他的牙齿都在打颤,“冻……冻伤减员……已逾……三千!药品……告急!重伤员……截肢者……日增!士气……低落……”
岳飞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北方。
野狼谷大捷的辉煌,此刻已被这无情的严寒彻底抹去。
来自江南水乡、习惯了温暖湿润气候的华夏健儿,在这片被上帝诅咒的冰原上,正经历着比俄军炮火更残酷的折磨。
冻伤、坏疽、肺炎……这些无形的敌人,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这支钢铁之师的战斗力与生命。
“俄军……动向如何?”岳飞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斥候……最新回报……”邱超努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俄军……正在……赤塔……大规模集结!兵力……恐不下……十五万!而且……后续……还在增兵!尼古拉……疯了!他……要把整个西伯利亚的……人……都填进来!”
岳飞缓缓闭上眼。
他当然知道尼古拉为何如此疯狂。
野狼谷的惨败,不仅让俄罗斯远东集团军元气大伤,更让沙皇的威望在西线惨败(普鲁士反击)和东线溃退的双重打击下摇摇欲坠!
尼古拉二世,这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北极熊,急需一场胜利,哪怕是用尸山血海堆砌出来的胜利,来稳固他岌岌可危的宝座!
而严寒……正是他最大的依仗!是俄罗斯军队天然的盟友!
“传令……”岳飞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决断,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全军……转入……防御修整状态!加固工事!深挖避寒掩体!集中所有御寒物资!优先……保障……一线哨位与……伤员!”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与……深沉的悲悯:“非……必要……不得……主动出击!保存……体力!保存……战力!”
命令下达,营地中紧绷的神经似乎略微松弛了一些。
士兵们蜷缩在深挖的地窝子或临时搭建的、覆着厚厚积雪的掩体里,裹着能找到的所有皮毛和棉絮,瑟瑟发抖。
篝火是奢侈的,燃料极其匮乏。
他们只能依靠彼此的体温和顽强的意志,与这吞噬一切的酷寒抗争。
冻伤的手指麻木地抚摸着冰冷的枪械,呼出的白气瞬间在胡须和眉毛上凝结成冰霜。
沉默,如同瘟疫般蔓延。
只有呼啸的风雪,如同鬼哭狼嚎,永不停歇。
赤塔,俄军远东总指挥部。
壁炉里的松木熊熊燃烧,驱散着室内的寒意。
伏特加浓烈的酒气弥漫在空气中。
远东总督兼集团军司令阿列克谢耶夫大将,一个身材魁梧、留着浓密络腮胡、眼神如同西伯利亚狼般凶狠的老将,正志得意满地站在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代表华夏军队的蓝色小旗,被压缩在前方附近狭小的区域内。
“将军!华夏人……缩回去了!像一群……怕冷的土拨鼠!”
一名参谋谄媚地笑着,“他们……根本受不了我们的冬天!上帝……站在我们这边!”
阿列克谢耶夫灌下一大口伏特加,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点燃了他眼中的疯狂:“上帝?不!是沙皇陛下的意志!是俄罗斯母亲的力量!让那些来自温暖南方的黄皮猴子……尝尝……西伯利亚寒流的滋味!”
他猛地将酒杯砸在沙盘边缘,酒液四溅:“他们以为……躲在乌龟壳里……就能熬过去?做梦!严寒……是我们的武器!比大炮……更锋利!比子弹……更致命!”
他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命令!所有部队!完成集结!明日拂晓!发动……总攻!撕碎华夏人的防线!把他们的尸体……冻成冰雕!铺满……通往金国上京的道路!”
“乌拉!”指挥部内,军官们狂热的呼喊声几乎掀翻屋顶!伏特加和复仇的欲望,让他们暂时忘却了野狼谷的恐惧,只剩下对胜利的贪婪渴望!
翌日,拂晓。
风雪……奇迹般地停了。
然而,这并非吉兆。
停歇的风雪,意味着气温……降到了更低!
零下四十五度!
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寂的铅灰色。
广袤的雪原,如同铺满了钻石的死亡之地,反射着冰冷刺目的寒光。
“呜——呜——呜——!”
凄厉而雄浑的冲锋号角,如同地狱的丧钟,骤然撕裂了死寂!
赤塔方向,黑压压的、无边无际的灰色浪潮,再次涌动!这一次,规模更胜以往!
十五万俄军!裹挟着对严寒的麻木与……对胜利的狂热,踏着齐腰深的积雪,如同沉默的、冰冷的死亡洪流,滚滚而来!
没有震天的“乌拉”呐喊,只有皮靴踩踏积雪的“咯吱”声,以及……粗重的喘息,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进行曲!
“来了!”城楼上,了望哨嘶声力竭的呼喊,带着绝望的颤抖!
岳飞早已伫立在风雪中,他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那汹涌而来的灰色潮水。
他看到了俄军士兵脸上冻得发紫的皮肤,看到了他们眼中混合着麻木与疯狂的火焰,更看到了……他们身后,那数十门被拖拽着的、冒着白气的……重型攻城炮!
“准备……迎敌!”岳飞的声音,如同冰层炸裂,瞬间传遍整个防线!
“咯吱……咯吱……”
“砰!砰!”
“轰!轰!轰!”
战斗……在一种近乎诡异的沉默与……极致的残酷中爆发!
华夏士兵从掩体中跃出,扑向冰冷的战位!枪栓……被冻住了!士兵们用麻木的手指,甚至用牙齿撕咬,用体温去融化冻结的枪油!
炮闩……卡死了!炮手们抡起铁锤,疯狂地敲打!
用滚烫的开水浇淋!
“开火!给老子开火!”指挥官嘶吼着,他的脸冻得发黑,嘴唇裂开血口,却依旧如同标枪般挺立在最前沿的机枪阵地!
他手中的“连珠手铳”(枪管滚烫,喷吐着复仇的火焰,将冲近的俄军士兵扫倒一片!
“手雷!扔!”一名士兵的声音已经嘶哑,他奋力将一枚冒着白烟的手雷掷出!
手雷在俄军人群中炸开,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但他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不是被子弹击中,而是……被活活冻僵!
保持着射击的姿势,化作了冰雕!
俄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在华夏军队顽强的火力网前,成片倒下!
尸体迅速被严寒冻结,成为后续冲锋者的垫脚石!
然而……灰色的人潮……仿佛无穷无尽!
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麻木地向前!向前!重型攻城炮被推到射程之内,发出震天的怒吼!炮弹狠狠砸在御金关的城墙上!砖石崩裂!冰雪飞溅!
“轰隆——!”
一段城墙在数发重炮的集中轰击下,轰然坍塌!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乌拉——!”一直沉默的俄军,终于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无数灰色身影,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缺口……疯狂涌来!
“堵住缺口!”岳飞厉声嘶吼!佩剑直指坍塌处!
“杀——!”华夏士兵英勇无双,如同扑火的飞蛾,迎着汹涌的人潮,挺着刺刀,朝着缺口……决死冲锋!
白刃战!在冰冷的废墟中!再次上演!
刺刀捅入胸膛的闷响!骨骼碎裂的咔嚓声!
濒死的惨嚎!混合着刺鼻的血腥与硝烟!一名士兵如同疯虎,连珠手铳早已打光了子弹,他挥舞着工兵铲,狠狠劈开一个俄军士兵的头颅!
滚烫的脑浆溅了他一脸!
另一名士兵的刺刀已经折断,他捡起一支俄制步枪,用枪托狠狠砸碎敌人的面骨!
两人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
然而……人力有时穷!
严寒早已透支了他们的体力!动作……越来越迟缓!反应……越来越迟钝!
“噗嗤!”
一柄冰冷的刺刀,从侧面……狠狠捅入了这名士兵的肋下!
“呃……”他的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透体而出的刀尖,鲜血瞬间染红了厚厚的棉衣。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这名士兵胸口爆开一团血花!
他踉跄一步,低头看着胸口迅速扩大的殷红,又抬头望向不远处一个狞笑着的俄军军官,眼中充满了不甘与……刻骨的仇恨!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有鲜血涌出。
他奋力举起手中的工兵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军官的方向……掷了出去!
然后……重重地……倒在了冰冷的、被鲜血浸透的雪地上!身体……迅速被严寒……冻结。
“哥……哥……”看着倒下的兄长,另一名士兵眼中泪水瞬间冻结成冰。
他挣扎着想爬过去,却被更多的俄军士兵淹没……刺刀……如同雨点般落下……
缺口……失守了!汹涌的灰色潮水……涌入了御金关!
岳飞站在城楼高处,看着华夏士兵浴血奋战直至倒下的身影,看着缺口处涌入的敌军,看着防线在绝对的人海冲击下摇摇欲坠,一股冰冷的、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的怒火与……深沉的悲怆,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握抢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元帅!撤吧!守不住了!”邱超嘶声力竭,眼中含泪。
岳飞猛地转头,眼中寒光爆射!
如同受伤的头狼!
他望向关内那些依旧在风雪中、在绝境中拼死抵抗的士兵,望向那些被冻僵在战位上的“冰雕”……
“撤?”岳飞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带着一种决绝的、焚尽一切的疯狂,“我岳飞……字典里……没有‘撤’字!只有……死战!”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华夏士兵耳边!
“镇北军团的儿郎们!身后……是华夏北疆!是亿万黎民!今日……纵是冻成冰雕!也要……钉死在这里!用我们的血!我们的骨!告诉尼古拉!告诉这头北极熊!”
“华夏……不可犯!藩篱……不可侵!”
“杀——!”
“杀——!”残存的华夏士兵,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如同濒死的群狼!迎着汹涌的灰色狂潮!发起了……最后的!决死的!反冲锋!
冰原喋血!鏖战寒渊!御金关……化作了血肉磨盘!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滚烫的鲜血!又被……瞬间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