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时砚和纪川并肩而行，走到港口外围那栋专门用于处理组织军火、资源相关事宜的建筑。
建筑的外围区域被精心伪装成一个普通的进出口贸易公司，进行着一些“正常”的贸易活动，用以掩人耳目。
此刻人不多，但能在场的，基本都是组织的内部人员或核心合作伙伴。
商时砚敏锐地察觉到，这次进入，气氛与他上次来时截然不同。
一路走来，异常安静。
那些原本忙碌或交谈的人员，在远远看到纪川的身影时，便下意识地噤声，随即诚惶诚恐地站到一边，微微垂首，让出通道，等他们两人完全走过之后，才敢继续自己的动作。
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仿佛纪川走过的路径都自动清场。
商时砚心中了然。
也许是因为K先生以前不负责这一块，很少露面；也许是他本身气势太过逼人；也许是他在组织内部“K”这个代号所代表的凶名和地位……
总之，此刻的纪川，如同行走的冰封利刃，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绝对权威。
他们并肩而行，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建筑深处一扇不起眼的、需要特殊验证的门前。
门禁扫描了他们的身份信息，绿灯亮起，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
门内，格局与外面相似，但氛围更加冷凝肃杀，进行的交易内容自然天差地别。
商时砚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几名下属，正一脸严肃地与几个穿着组织制式服装的人员讨论着什么。
见到他出现，下属们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腰杆挺得更直，眼神更加专注，仿佛老板是来突击检查工作进度的。
就在这时，旁边一扇会议室的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圆眼睛的青年探出头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纪川，眼睛瞬间亮得像灯泡，脱口而出：“长官！”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
他这一喊，门缝里立刻又冒出几个脑袋——有身材高壮如铁塔的，有矮小精悍的，有面容沧桑的中年人，甚至还有个看起来像高中生般稚嫩的少年。第七小队的人几乎都凑过来了。
商时砚下意识地往纪川身边靠近了半步，几乎想伸手揽住他的腰宣示主权。
结果纪川只是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商时砚瞬间清醒——场合不对，身份不同。他只能默默收回了那点小心思，规规矩矩地站在纪川身侧。
然后，商时砚就在那群探头探脑的人最后面，看到了明远！
明远挤在最后，看到他就像看到救世主一样，眼神里充满了“少主救命！”的哀嚎。
商时砚直接无视了他，目光始终落在纪川身上。
纪川似乎对这群人的围观习以为常，简短地介绍了一下，手随意地摊开指向商时砚：“集团这次军火交易负责人，商先生。”
他的介绍非常官方，符合两个“集团”之间交易的表面身份。
接着，他目光转向那个圆眼睛青年。青年立刻自觉地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地回答：“叫我园刃就行！”他显然也明白组织对外交易的保密性，没有透露任何内部信息。
纪川点点头，没再多言，迈步就朝会议室走去。
经过第七小队那群人时，他脚步未停，丢下一句冷冰冰的命令：“进来。汇报昨天行动结果。” 语气不容置疑。
明远见纪川要走，立刻像泥鳅一样从人缝里钻出来，飞速凑到商时砚边上，压低声音急急地问：“少主！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龙潭虎穴多待了！
天知道他被这伙人“接应”出来多害怕，对方虽然穿得正常，但身上硝烟味都没散呢！
有种明明大家都知道对方干了坏事却都在遮遮掩掩维持往日“正常”的既视感！
很吓人的啊喂！
纪川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继续往会议室走，只是边走边补充了一句，声音清晰地传到外面：“园刃，找几个交易所的人，好好招待贵客。等会儿还有事要谈。”
说完，他才在会议室门口停下，转过身，目光精准地投向商时砚。
商时砚发誓，他绝对在那只灰蓝色的独眼里看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带着促狭和玩味的笑意！
纪川的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稳，甚至还带上了点官方场合特有的客套：“烦请商先生稍作等待。稍后还有些具体事项需要与你这边商讨确认。”
商时砚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商业微笑，从容应道：“好，我等着。”
他们目光相触片刻，默契已无需多言。
纪川转身进了会议室，门在他身后关上。
园刃立刻行动起来，他直接找来交易所（这栋建筑表面上的负责人）的经理，指着商时砚和明远，语气急促地低声吩咐：“把这俩看好！别让人跑了！”
他脸上带着一种“大事不妙”的表情，压着嗓子对经理说，“天哪！我头一次听长官说这么多敬语！他肯定气炸了！等会估计这俩有得受！你机灵点！”
经理被园刃这劈头盖脸的话砸得有点懵，他看看风风火火跑开去忙别的的园刃，再看看站在原地、脸上带着“哦？我听见了”似笑非笑表情的组织长期军火合作大金主商时砚，额角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连忙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商先生，这边请，请您和您的随员移步贵宾室稍作休息，耐心等候。”
他一边引路，一边试图挽回局面，语速飞快地解释：“刚才那位园刃先生和他那些同事……呃，他们主要负责其他、其他内部事务，平时不太负责对外交涉，而且年纪都比较轻，说话可能比较……呃，直率，不太讲究方式方法，还请您海涵！他们不常来这边的，只是最近……最近上级有特殊活动，临时征用了这边的会议室……他们的行动级别比我们高很多……”
经理绞尽脑汁地找着借口，生怕惹恼了这位财神爷。
明远紧张地和经理客套着，试图套点信息。
商时砚则完全没在意经理的喋喋不休，他被引到贵宾室的沙发上坐下，经理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擦着汗退出去。
明远在门边张望，商时砚则放松地靠在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布料。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纪川离开前的那个眼神和那几句“敬语”上。一种奇妙的感觉萦绕心头。
感觉……像是亲眼目睹家里那只慵懒傲娇、偶尔还会蹭蹭撒娇的银白色长毛猫，突然在外人面前变成了威风凛凛、睥睨众生的森林之王？
感觉……那样端着架子、说着官方套话的K先生……
好可爱。
说“烦请”、“稍作等待”、“商讨确认”这些词的时候……
也好可爱……
商时砚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宠溺和趣味的笑容。
刚确认完门锁好、紧张兮兮地转回身的明远，一抬眼就正好撞见商时砚这个堪称“惊悚”的笑容！他吓得一个激灵！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少主今天居然没穿他那标志性的、充满压迫感的定制西装！而是换了一件剪裁利落、颇显年轻活力的衬衫！
只是刚才一路惊魂，自己紧张过度完全没注意到！
明远定了定神，给商时砚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再次试探：“少主……我们真的就这么干等着？”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他们可是在昨天爆发过火并的战场边的集装箱里找到我的啊！他们肯定知道我们昨天也在那一片活动，甚至可能猜到我们知道他们在那火并了！但表面上我们应该‘不知道’才对！我们……”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惊恐，“会不会因为知道太多被……”
商时砚接过水杯，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眼皮都没抬，简短地回绝了他的恐慌：“不会。” 他语气笃定。
明远被噎住，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又小心翼翼地问：“少主……刚才您边上那个……白头发的长官是？” 他努力回忆着纪川那极具压迫感的气场和标志性的银发。
商时砚依旧有些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水杯，似乎在放空，又似乎在思考。
他顿了一下，才用一种非常平淡、仿佛在介绍天气的语气回答：“交易对象的高层领导。” 这是最符合当下场景的身份描述。
明远咽了口口水，感觉信息量有点大。
他看看商时砚，又想想刚才那位气场恐怖的白发“高层领导”，再联想到商时砚今天异常随和（？）的态度和对那位领导莫名的关注……
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自我毁灭的预感：“少主……您……您该不会是为了救……我们两个，去……泡了交易对象的高层领导吧？”
他指了指商时砚身上那件显得格外年轻、莫名其妙出现的衬衫，声音几乎细若蚊呐，“这……这算出轨吧？您家里那位……怎么办？”
他说完就想抽自己嘴巴！
这张破嘴！
这都说的什么鬼话！
少主那位神秘对象，他连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少主平时在黑鹰提到那位时，眼神都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自己居然敢编排少主出轨？！还是为了利益？！
他恨不得立刻穿越回几秒钟前捂住自己的嘴！
然而，预料中的雷霆震怒并没有降临。
商时砚依旧慢悠悠地喝着水，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他身上，对他的惊天发言置若罔闻。
过了几秒，才像是终于处理完他这句话的信息，回了一句：“这我自己的衣服。”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
他顿了顿，放下水杯，抬眼看向一脸惊恐的明远，嘴角勾起一抹极其不屑、仿佛在看什么愚蠢至极之物的冷笑：“问这么多，关你什么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不如现在好好组织下语言，想想等下人家真来‘审’你的时候，你也不至于半天憋不出个话，丢人现眼。”
明远：“……”
他感觉自己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顿。
他哭丧着脸，默默转身，面壁思过去了，脑子里疯狂地组织着“如果被审问该如何回答”的腹稿。
少主的心思你别猜。
明远悲催地想，现在混得这么惨，是不是因为开始时对少主说的那几句嘲讽的话？
天呐！他就只是个念台词的！他真的没有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