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审知那声“北上抗虏”的号令,如同点燃了蓄势已久的烽火,瞬间燎遍了八闽大地。整个福建这台精密运转的机器,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轰鸣,所有的齿轮都围绕着“北伐”这一核心目标疯狂转动起来。
泉州港内,桅杆如林,风帆蔽日。除了镇守马六甲和巡逻南洋的舰队外,福建水师的主力几乎倾巢而出。巨大的“定远”、“靖海”、“平海”三舰如同海上移动的堡垒,周围簇拥着数十艘“海隼”级巡航舰、改装后的武装福船以及大量的运输舰。
水手们呼喝着号子,将最后一批粮草、弹药和陆战队员运送上船。韩猛站在“定远号”的舰桥上,面色冷峻,不断下达着指令,确保这支庞大的舰队能以最佳状态北上,与早已在登州外海待命的特混舰队汇合,掌控渤海至黄海的制海权,保障后勤并威胁契丹可能的侧翼。
陆路上,通往北部关隘的各条官道更是车马辚辚,尘土飞扬。张渠被任命为北伐前军大都督,率领以雷火营为骨干的五万精锐,作为第一梯队,已率先开拔,秘密向闽赣边境的杉关、分水关等地集结。这些将士们装备着天工院最新出产的燧发枪、新式野战炮,以及利用南洋“黑金”锻造出的精良铠甲,士气高昂,眼中燃烧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火焰。
沿途州县早已接到命令,民夫组成的运输队将粮草军械源源不断送往前线,道路两旁的百姓则自发箪食壶浆,以敬畏和期盼的目光送别这支即将北上的王师。
天工院几乎被掏空了库存。鲁震红着眼睛,带着工匠们日夜赶工,新下线的武器铠甲来不及仔细装饰,便被打包运走。沈括则组织起一支由医官和学徒组成的庞大医疗队,携带了大量根据王审知提示改良的金疮药、消毒酒精和简易手术器械,随军行动。
甚至连那几株刚刚在暖房里长出几片真叶的“澄神豆”(咖啡)幼苗,也被小心地记录在案,交由专人看管,象征着无论战事如何,对知识与未来的探索不会停止。
节度使府内,灯火通明。王审知与陈褚、林谦等核心幕僚几乎不眠不休,处理着雪片般飞来的文书和军情。
“王爷,张渠将军前锋已抵达杉关,沿途未遇有效抵抗,汀州、建州等地传檄而定,守将皆表示愿听号令。”林谦汇报着最新进展。
“好。告诉张渠,稳扎稳打,首要任务是打通北上通道,确保后勤线安全。对于愿降者,以安抚为主,不可滥杀。”王审知头也不抬,在地图上标记着进军路线。
陈褚则负责与各方势力的文书往来。“王爷,吴越钱镠、荆南高季兴均已回书,虽未明确表示出兵相助,但承诺保持中立,并开放部分边境允许粮草转运。楚王马殷态度暧昧,还需观望。另外,据韩猛将军从登州传回消息,河北、山东等地已有数股义军打起我福建旗号,响应王爷檄文,袭扰契丹后勤线。”
“意料之中。”王审知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我们高举的是‘驱除胡虏’的大义旗帜,人心自然归附。告诉韩猛,对这些义军,可酌情给予少量武器和情报支持,但需甄别其背景,避免被投机者利用。我们的主力,必须用在刀刃上。”
他走到窗前,望着南方宁静的夜空,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大军一动,每日耗费钱粮巨万,更是将无数将士的性命悬于一线。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陈褚宽慰道:“王爷不必过虑。我军准备充分,士气正盛,更兼大义在手。而契丹虽强,然孤军深入,残暴不仁,已失河北民心。只要我军行动迅速,战术得当,必能克敌制胜!”
就在这时,一名书记官急匆匆入内,呈上一封插着三根红色羽毛的十万火急军报。
“王爷!北线急报!契丹主力耶律阿保机亲率八万铁骑,围攻镇州!镇州节度使张文礼誓死抵抗,但情势万分危急!契丹偏师已前出至邢州、赵州一带,烧杀抢掠,河北震动!此外……汴梁方面,朱友贞在内战中击败其兄朱友珪,已控制汴梁,但实力大损,面对契丹兵锋,似乎有……有南逃之意!”
消息传来,书房内气氛瞬间凝固。
朱友贞若南逃,意味着中原抵抗契丹的核心力量彻底崩溃,契丹将可能长驱直入,直抵黄河!而镇州一旦陷落,河北将再无险可守!
王审知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死死盯住地图上镇州的位置。那里,仿佛能听到震天的喊杀声与百姓的哀嚎。
“不能再等了!”王审知断然道,“契丹主力被吸引在镇州城下,正是我军北上,断其归路,与镇州守军内外夹击的良机!”
他看向陈褚和林谦,语速极快:“元亮,立刻以我的名义,发布第二道檄文,通报朱友贞欲弃土南逃之丑行,申明我大军即刻北上,决战契丹于河北!传檄天下,号召所有忠义之士,共赴国难!”
“林谦,命令所有情报人员,全力搜集镇州周边契丹兵力部署、粮道、以及耶律阿保机大营的具体位置!飞鸽传书张渠,前军改变策略,不必步步为营,挑选精锐,轻装疾进,目标——直插邢州、赵州,扫清契丹偏师,打通前往镇州的通道!告诉韩猛,水师加强对辽东半岛的袭扰,牵制契丹兵力,并设法与仍在抵抗的幽云义军取得联系!”
“还有,”王审知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终决定,“传令中军,即刻拔营!本王要亲率主力,北上督战!”
“王爷!”陈褚和林谦同时惊呼。主帅亲临前线,固然能极大鼓舞士气,但风险也倍增!
“我意已决!”王审知摆手制止了他们,“此战关乎国运,我岂能安居后方?更何况,唯有亲临战阵,方能临机决断,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
他走到案前,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檄文上,挥毫写下四个大字:
“北伐!讨虏!”
字迹铁画银钩,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与气吞山河的豪情。
次日清晨,泉州北门外,旌旗招展,甲胄鲜明。王审知一身戎装,骑在骏马之上,身后是陈褚、林谦等文官,以及誓死相随的亲卫营。更远处,是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的福建中军主力。
无数泉州百姓自发聚集在道路两旁, silent地望着这支即将北上的军队,目光中充满了期盼、担忧与祝福。他们知道,王爷这一去,便是将福建的命运与整个华夏的存亡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王审知勒住马缰,回首望了一眼这座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如今已繁荣富庶的港口城市,然后毅然转过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北方。
他拔出腰间佩剑,直指苍穹,声音透过初秋的清冷空气,传遍三军:
“将士们!胡骑践踏我山河,屠戮我同胞!神州沉沦,就在今日!我等既食汉禄,身为汉臣,岂能坐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我王审知与诸位一同北上,不为功名利禄,只为驱除鞑虏,复我华夏!”
“凡我闽中健儿,当奋勇争先,扬我军威!让契丹蛮夷知晓,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北伐!讨虏!”
“北伐!讨虏!!”数万将士齐声怒吼,声浪如同海啸,震天动地,直冲云霄!
王审知长剑前指!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