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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在血泊中时,她抱着他嘶喊:“黄砚舟,你敢死!”

他颈动脉的血却怎么也捂不住。

三年后,他推着轮椅出现在她的全球发布会。

聚光灯下,她指间“星舟”戒指熠熠生辉。

他脖颈狰狞的疤痕像勋章:“晚星,我回来了。”

只有她听见他轮椅靠近时,金属轴承细微的摩擦声。

那是她一千多个日夜,在绝望深渊里反复摩挲的救赎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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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拜棕榈岛亚特兰蒂斯酒店巨大的穹顶之下,灯光璀璨如同星河倒悬。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水、雪茄烟丝和顶级皮革混合而成的奢靡气息,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商界巨擘与名流显贵端着香槟低声谈笑,衣香鬓影,汇成一片浮华的海。

后台贵宾休息室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浮光。李晚星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镜面冰冷,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身影。一身“可峇雅”娘惹礼服,深沉的宝蓝色真丝基底上,用极其繁复精巧的金线,绣满了展翅欲飞的凤凰图腾,衣缘和袖口滚着细腻的牙白色蕾丝。灯光流淌在丝缎上,凤凰羽翼的金线折射出流动的、带着锋芒的冷光。她微微抬着下颌,颈线拉得笔直,眼神沉静如水,深不见底,唯有那眼尾勾勒的稍显凌厉的线条,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久居上位的锐利。

三年了。从南洋橡胶园那片染血的故土,一路搏杀到今日这世界财富的巅峰之地。拾光集团,这个名字响彻寰宇,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支撑这庞大帝国的每一寸筋骨,都浸透了无眠长夜的冰冷、商场搏杀的硝烟,和那噬心刻骨的、永无止境的思念与隐痛。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左手无名指根。那里,皮肤光洁,空无一物。待会儿,那里将戴上“星舟”系列的第一枚戒指——以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共同熔铸的星辰与航船。这名字…她微微闭了闭眼,记忆深处,那些刻意尘封的、关于名字的碎片,被这特定的时刻悄然撬动。

“晚星…晚星…” 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属于外婆的、带着浓重闽南口音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在耳边轻轻响起。那是温暖的、带着阳光晒过草药气息的怀抱,是摇椅上吱呀的轻响。

“囡囡乖,”外婆枯瘦却温暖的手,轻轻拍着她小小的背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带着一种被岁月磨砺出的警觉,“在外面,要记住,你姓李,叫李晚星,是外婆的小晚星…记住了吗?千万…千万不能说是姓林…”

为什么?小小的她仰起脸,懵懂地看着外婆沟壑纵横的脸,那上面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深重的忧虑。

“因为啊…” 外婆的声音更低了,像怕惊扰了什么,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你妈妈姓林,叫林星晚…她像星星一样亮,可惜…天太黑,风太大…” 外婆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她柔软的发顶,滚烫,“坏人…见不得星星亮…他们要打碎它…囡囡要躲好,躲在外婆的‘李’字下面…平平安安地亮着…”

林星晚…李晚星…

同一个“星晚”,一个属于阳光下的林家明珠,一个却成了隐姓埋名、只为活下去的孤女。这名字,是母亲在绝望中为她披上的隐形衣,是外婆用风烛残年之力为她撑起的最后一片庇护所。是烙印,也是枷锁。她曾那么渴望撕掉这伪装,堂堂正正地宣告自己是林正弘的女儿林星晚!可黄砚舟用命换来的那卷胶片里,他涣散却温柔的眼神,那微弱的“照亮整片天空”的嘱托,让她将这名字连同那沉重的使命,一起死死地刻进了骨血里。

李晚星,李晚星。这三个字,不再是藏匿的符号,而是她刺向所有魑魅魍魉的利刃之名!她要让这名字,响彻云霄!

指腹下的皮肤传来清晰的触感,她缓缓睁开眼,镜中的女人眼神已重归磐石般的冷硬。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进。”

门开,阿慧快步走了进来。她已经完全褪去了三年前那个梳着麻花辫小丫头的青涩,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眼神锐利而干练,只有看向李晚星时,那份深埋的担忧才会流露出来。

“大小姐,”阿慧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一切就绪,媒体和嘉宾都入场了。只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晚星空着的无名指,“刚收到曼谷那边发来的消息,宋家的人,也来了,就在观众席前排。”

李晚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锋出鞘:“宋启年?呵,他倒是消息灵通,腿脚也快。曼谷的橡胶份额刚被我们压下去,这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迪拜来,想看看我李晚星的笑话?还是想在这聚光灯下,再给我使点绊子?”

她语气里的寒意让阿慧心头一凛。宋启年,那个盘踞东南亚多年、根系深如古榕树的橡胶大王,与当年害死老爷太太的“那位大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三年来,拾光在橡胶业的每一次扩张,都伴随着与宋家不死不休的惨烈搏杀。

“要不要让阿成他们…”阿慧做了个隐晦的手势。

“不必。”李晚星抬手止住她,指尖划过镜面,动作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今天是‘拾光’的主场,不是打打杀杀的地方。他既然来了,就让他好好看看,我们林家的女儿,是怎么把‘星舟’,送到全世界的眼前。” 她的目光落在旁边丝绒托盘上静静躺着的那枚戒指上。铂金指环如星辰轨道般优雅缠绕,中央镶嵌着一颗完美切割的深蓝色钻石,深邃如子夜星空,内里仿佛有无数星芒在无声流转,指环内侧,镌刻着两个极微小的篆字——“星舟”。

“是。”阿慧点头,心领神会,“时间差不多了,大小姐。”

李晚星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沉甸甸的、混杂着伤痛与决绝的力量再次凝聚。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那个从血火中淬炼出的李晚星。然后,她伸出手,指尖稳稳地捻起那枚“星舟”戒指,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传递到心底,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刺破迷雾的清醒。

“走吧。”

她转身,宝蓝色的裙裾在灯光下划过一道冷冽而华美的弧光,如同凤凰展翼。休息室的门在她身后无声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寂静。门外,是山呼海啸般的、属于世界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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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发布厅瞬间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混沌。数万道目光聚焦于舞台中央,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期待在无声地沸腾。

蓦地,一束孤绝而精准的光柱,如同刺破苍穹的利剑,骤然劈开厚重的黑暗,直直地打在那道宝蓝色的身影之上。李晚星站在光柱的中心,娘惹礼服上的金线凤凰在强光下骤然活了过来,每一片羽毛都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振翅欲飞。她微微抬着下颌,灯光在她脸上勾勒出清晰而冷峻的轮廓,眼神沉静如深潭,却又带着一种洞穿虚空的锐利。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历经血火淬炼的磅礴气场便无声弥漫开来,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她并未立即开口,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片模糊在黑暗中的、代表着财富与权力的面孔。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磐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终于,她清越而沉稳的声音,透过顶级的音响系统,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玉石相击,清冷而有力:

“光,是什么?”

简单的问句,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无声的涟漪。

“是驱散黑暗的利剑?”她微微停顿,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向某个极其遥远的地方,那里有冰冷的海风,有染血的墓碑,有救护车上刺耳的蜂鸣,“还是…绝望深渊里,唯一能抓住的,那一点微弱的、不肯熄灭的念想?”

台下,前排贵宾席。一个穿着考究银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儒雅却眼神阴鸷的中年男人——宋启年,正端着酒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冷笑。他身边一个秘书模样的年轻人微微倾身,低语:“宋董,这开场…故弄玄虚。”

宋启年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女人:“故弄玄虚?不…这是杀气。林正弘的女儿…李晚星,”他咀嚼着这个名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三年的腥风血雨,可都是拜她所赐。等着看吧,她今天亮出的‘星舟’,绝不只是枚戒指那么简单。”

舞台上,李晚星仿佛并未察觉台下那些微妙的目光。她缓缓抬起右手,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纤细的指尖在空中优雅而坚定地划过一道弧线。

随着她指尖的轨迹,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舞台中央,以她为中心,无数道柔和却凝练的光束凭空出现,如同被无形的巨笔勾勒。光芒交织、旋转、凝聚!一座微缩的、却又无比真实的南洋古旧作坊在光中拔地而起!斑驳的木板墙,缠绕着绿色藤蔓,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棕榈叶。作坊内,一个穿着粗布短褂、背影佝偻的虚拟老匠人影像栩栩如生,他正坐在一张矮凳上,布满岁月刻痕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块粗糙的原石。光线在他指间流动,模拟出石屑纷飞、汗水滴落的细微动态。他专注地用简陋的工具敲打、琢磨,动作缓慢而充满虔诚的力量感。

全息影像!完美得纤毫毕现!

台下瞬间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海浪般的惊叹!闪光灯瞬间连成一片刺目的银海,无数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伸长脖子,试图看清这科技与艺术完美融合的奇迹!

“一百三十七年前,”李晚星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历史的旁白,平静地穿透了惊叹的浪潮,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岁月质感,“在马来亚槟城的一条潮湿闷热的陋巷里,我的曾外祖父,就是这样,用一双手,一把锉刀,在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敲打出了家族的第一枚银戒指。没有精密的仪器,没有炫目的设计,有的,只是活下去的渴望,和对‘光’——哪怕只有豆大一点——最卑微的祈求。”

她的话语,与光影中老匠人那布满汗珠却无比专注的侧脸重叠在一起。百年时光的尘埃,匠心的执着,生存的艰辛,在这一刻被光影神奇地凝固、重现。

“光,是传承。”李晚星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血脉相连的力量,“是无数双在黑暗与泥泞中摸索前行的、无名的手,将那份对‘明亮’的渴求,刻进了骨血,一代代传递下来。无论这双手,是沾满橡胶树的白色汁液,还是握着冰冷的枪械,抑或是…浸透了至亲滚烫的血…”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重锤狠狠砸在知晓某些隐秘往事的人心上。

宋启年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杯中酒液轻晃。他脸上的儒雅笑容淡去几分,眼神变得阴晴不定。他身边另一个随从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指桑骂槐!”

李晚星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宋启年所在的方向,那眼神冰冷如极地寒冰,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宋启年心头猛地一凛,竟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而今天,”李晚星的声音陡然拔高,清越如凤凰长鸣,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宣告,“拾光集团,将这份流淌了百年的‘光’之血脉,与最前沿的科技之火相融!”

她猛地摊开右手手掌!

掌心之中,那枚“星舟”戒指静静地躺着。舞台所有的光束瞬间汇聚其上!深蓝色的主石在强光下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璀璨光芒,深邃如宇宙,内里仿佛有无数星辰在诞生、湮灭、流转不息!铂金的指环轨道在光线下闪耀着冰冷而永恒的光泽。那光芒如此耀眼,如此夺人心魄,瞬间成为了整个宇宙的核心!

“它,叫‘星舟’!”李晚星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磅礴力量,“星辰为引,时光为舟!它承载的,不仅是一段跨越百年的家族匠魂,更是拾光集团,向未来科技与人文艺术融合的巅峰——无畏启航的宣言!它要驶向的,是更浩瀚的星空,是更极致的光明!”

“哗——!!!”

掌声!如同积蓄已久的雷霆,又如同压抑到极致后喷发的火山熔岩,瞬间席卷了整个发布厅!排山倒海,震耳欲聋!闪光灯彻底疯狂,连成一片永不停歇的白色风暴,试图捕捉这注定载入史册的瞬间!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所有的惊叹与狂热,都聚焦于舞台中央那枚小小的戒指,和那个手持“星舟”、如同执掌光明权柄的女人身上!她站在光芒的顶点,宝蓝色的身影与璀璨的戒指交相辉映,宛如一尊从神话中走出的、掌控星辰的女神!

在这山呼海啸的狂潮中,李晚星的心却如同风暴中心的孤岛,一片奇异的沉静。她缓缓地,将那枚承载了太多、也象征了太多的“星舟”戒指,朝着左手无名指戴去。冰凉的铂金圈口触碰到温热的指根皮肤,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契合感。她微微用力,戒指稳稳地套入指根,深蓝色的星辰在她指间无声燃烧。

完成了。她对自己说。爹,娘,你们看到了吗?砚舟…你看到了吗?我用这双手,用你为我夺回的根基,点亮了这片天空…虽然,这天空,没有你,依旧冰冷刺骨…

就在戒指戴稳的瞬间,就在那掌声与闪光灯达到最癫狂顶点的刹那——

舞台后方,那面占据了整面墙、原本正循环播放着“星舟”戒指极致细节与浩瀚星空背景的巨型LEd屏幕,画面毫无征兆地、诡异地扭曲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巨石!

下一秒,所有绚烂的画面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的、稳定的直播镜头画面!

画面背景,不再是奢华的发布厅,而是一个光线柔和、带着明显医疗空间质感的所在。镜头中心,赫然是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按下了暂停键。

山崩海啸般的掌声如同被利刃瞬间切断!

疯狂的闪光灯骤然熄灭!

刚才还充斥着狂热与惊叹的巨大空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数万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地钉在那块巨大的屏幕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愕与茫然!

李晚星站在舞台中央,指间“星舟”的光芒依旧璀璨,可她的身体,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来自西伯利亚的极寒冻气瞬间贯穿!血液在刹那凝固成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坚硬的铁爪狠狠攥住,然后被一只巨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狠狠地砸在了最脆弱的地方!

“咚!”

一声沉闷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巨响在灵魂深处炸开!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疯狂地旋转、扭曲!巨大的眩晕感如同滔天巨浪,将她瞬间吞没!支撑着她站立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膝盖在无法控制地发软、颤抖,脚下那坚实无比的舞台地面,此刻却如同万丈深渊上薄薄的冰层,随时会彻底崩塌!

砚舟…黄砚舟!

那张脸!那张无数次在她午夜梦回时出现,带着温柔笑意或苍白死气的脸!此刻,清晰地出现在那巨大的屏幕上!不再是三年前胶片里那个躺在病床上、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脆弱幻影。他的脸颊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难以完全褪去的清瘦痕迹,肤色也并非健康人饱满的红润,而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略显透明的白皙。然而,那挺直的鼻梁,那深邃的眼窝,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曾锐利如鹰隼、洞察一切,此刻却沉淀了更多东西的眼睛——正透过冰冷的屏幕,带着一种穿越了生死界限的、沉静而温柔的力量,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穿透了台上台下数万人的阻隔,精准无比地,牢牢地,锁定了她!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暖流,又如同带着倒刺的钩子,瞬间刺穿了李晚星强行构筑了三年的、坚硬冰冷的盔甲,狠狠钩住了她灵魂深处最柔软、最鲜血淋漓的那一块!

更让李晚星浑身血液几乎逆流、瞳孔骤然缩紧成针尖的是——男人穿着挺括的白色衬衫,领口系着一丝不苟的温莎结,优雅而克制。然而,就在那温莎结无法完全遮掩的左侧脖颈下方,一道狰狞的、如同巨大蜈蚣般扭曲盘踞的暗红色疤痕,从锁骨上方一直延伸没入衣领深处!那疤痕的颜色如此刺眼,形态如此可怖,无声地诉说着三年前那柄利刃的凶狠与冰冷,诉说着他曾在鬼门关前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挣扎!

这道疤,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李晚星的视网膜上,烫在她的心上!三年前日内瓦法庭外,那滚烫的鲜血如同泼墨般溅上汉白玉台阶的画面,那救护车上无论她如何徒劳地用手去捂也捂不住、堵不尽的、汩汩涌出的热血…瞬间冲破所有理智的闸门,在她眼前疯狂闪回!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医院冰冷的消毒水味道,仿佛再次将她包裹!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用尽全身的力气抵抗着那灭顶的眩晕和排山倒海的痛苦回忆,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没有倒下。她不能倒!这里是拾光的战场!是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地方!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男人,唇角缓缓地、极其清晰地向上弯起。那笑容,不再是三年前胶片里那个虚弱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的笑容。这个笑容,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苦痛、从地狱深处挣扎而回后的疲惫,却更有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暖意。

他看着镜头,或者说,他穿透镜头,只看着那个站在世界中心、指间戴着“星舟”、脸色苍白如纸的女人。他的嘴唇动了。

没有声音通过音响传出。

但李晚星读懂了。

那无声的唇形,清晰无比地烙印在她的灵魂上:

“晚星。”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撞在她的心上!撞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紧接着,他微微侧头,对着镜头旁边示意了一下。一个穿着深色西装、面容坚毅的青年——阿成,出现在镜头边缘,他手中拿着一个便携式的麦克风,恭敬地递到黄砚舟唇边。

黄砚舟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李晚星,未曾移动分毫。他微微低头,靠近麦克风。巨大的发布厅里,顶级音响忠实地捕捉并放大了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低沉、沙哑,带着明显的、因咽喉部位重伤而难以完全消除的摩擦感,如同粗粝的砂纸缓缓碾过。每一个音节都显得有些吃力,却异常地清晰、稳定,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磁性,清晰地响彻在死寂一片的发布厅每一个角落:

“我来兑现承诺了。”

兑现承诺……

这四个字,如同四颗陨石,狠狠砸进李晚星死寂的心湖!

三年前,南洋临海的山坡上,父亲冰冷的衣冠冢前,那台手摇放映机投射出的、布满雪花噪点的惨白幕布上,他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声音,穿透冰冷的机械杂音,如同惊雷般炸响:

“别…为我…停下…脚步……”

“……我的…星辰……”

“……该…照亮…整片…天空了……”

照亮整片天空!

这就是他用生命最后一息,对她许下的承诺!也是她这三年来,背负着他的嘱托、家族的仇恨、自我的放逐,在无间地狱里苦苦挣扎、奋力攀爬的唯一动力!

他…真的回来了!从那个她以为永远失去他的冰冷深渊里,爬了回来!带着一身伤痕,带着这个迟到了整整三年的“兑现”!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灼热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李晚星强行维持的所有冰冷堤坝!紧随而来的,是更汹涌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后怕与痛楚!这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每一个没有他消息的清晨,每一次在异国他乡的病房外绝望的等待,每一次在深夜里被噩梦惊醒时摸到的满手冰凉…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所有强行压抑的、几乎将她逼疯的思念与绝望,在这一刻,在他这句“我来兑现承诺了”面前,如同找到了决堤的出口,轰然爆发!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冲破所有束缚的洪流,瞬间汹涌地冲出眼眶!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滑过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砸落在她指间那枚深蓝色的“星舟”之上,泪珠在璀璨的钻石表面碎裂,折射出破碎而晶莹的光芒。

她甚至没有力气抬手去擦。她就那样僵立在舞台中央,在全世界目光的聚焦下,在指间星辰的泪光闪烁中,像一个迷途太久终于找到归路、卸下所有重负与伪装的孩子,失声痛哭!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每一次抽泣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哭声,不再是发布会伊始那个掌控一切、光芒万丈的女王,而是撕心裂肺,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震颤和无尽的委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这惊天动地的深情与痛楚,让整个发布厅陷入了更深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超越商业、超越科技、直击灵魂的一幕深深震撼!闪光灯早已停止,只有无数道目光,带着震惊、动容、唏嘘,静静地注视着台上那个哭得浑身颤抖、仿佛要将三年来所有苦难都哭出来的女人。

前排,宋启年脸上的儒雅面具彻底崩裂。他看着屏幕上黄砚舟那张虽然清瘦却眼神锐利如昔的脸,看着他脖颈上那道刺目的疤痕,再看着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李晚星,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捏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黄砚舟竟然没死!还活着!还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这里!这彻底打乱了他可能存在的所有盘算!他猛地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口灌下,那辛辣的液体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喉咙。

舞台上,李晚星哭得几乎脱力。就在这时,她清晰地听到了。

不是音响里传出的声音。

而是从侧后方观众席的方向,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带着机械韵律的、金属轴承转动时特有的摩擦声。

“吱…嘎…吱…嘎…”

轻微,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寂静,钻进她的耳朵里。

这声音…

李晚星哭泣的动作猛地一滞!如同被一道电流瞬间击中!这声音…这单调的、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摩擦声…这一千多个日夜,曾无数次在她最绝望的深渊里响起!那是她独自徘徊在疗养院空荡的走廊外,听着他病房里各种监测仪器声音时,唯一能清晰分辨的、证明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还在与死神搏斗的声音!是她在无数个不眠的长夜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着眼,在脑海中反复摩挲、祈求、如同溺水者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般的声音!

是他!是他来了!他就在现场!就在这人群之中!

她猛地抬起头,盈满泪水的、通红的双眼,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急切与渴望,不顾一切地、精准地循着那细微声响的来源,望向侧后方观众席的通道入口!

那里,光线稍暗。一个穿着深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的青年——阿成,正稳稳地推着一张轮椅,缓缓地、坚定地朝着舞台的方向驶来。

轮椅上,那个刚刚还在巨大屏幕上的男人,此刻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比屏幕上看得更清晰!那清瘦的脸颊,那沉淀了太多故事的眼眸,那脖颈上狰狞的、如同勋章也如同诅咒的暗红疤痕…还有,那唇边,对着她,再次缓缓漾开的、带着无尽安抚与失而复得般珍重的温柔笑容。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线,所有的人群,在这一刻都彻底虚化、消失了。李晚星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坐在轮椅上、正穿越人海向她而来的身影,只剩下那越来越清晰的、细微的“吱嘎”声。

那是她一千多个日夜,在绝望深渊里反复摩挲的救赎之音。是她黑暗天空里,终于重新亮起的星辰。

她的星辰,归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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