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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高烧昏迷中攥着怀表指挥期货大战,

我守在病榻听见他沙哑呓语:“星儿别怕…”

当南洋财团恶意做空导致原料暴涨三倍,

他启动母亲留下的信托基金反手做空,

交易所数字疯狂跳动时,晚星第一次看清:

这个为她挡刀吐血的温柔男人,

在商场上竟是翻手为云的凶悍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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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狠狠砸在平安里七号破碎的门板上,冷风裹着水汽倒灌进来,吹得屋内唯一一盏被厚布遮挡了大半的煤油灯疯狂摇曳,将李晚星单薄的身影在斑驳的墙壁上拉扯得忽大忽小,形同鬼魅。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上那在昏暗中毫无声息的身影,黄砚舟的脸色在晦暗光线下白得像一张脆弱的宣纸。她猛地转身,决然地投入门外无边无际的狂风暴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寒意刺骨。李晚星却感觉不到冷,心底只有一片烧灼的、玉石俱焚的滚烫。她凭着记忆,在漆黑如墨、被雨水搅成一片混沌泥泞的巷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湿滑的青苔几次让她险些跌倒。林家、黑虎堂那些豺狼虎豹的狰狞面孔,阿妈最后攥紧半枚玉佩的惨状,黄继棠力透纸背的“谨记!谨记!”,还有砚舟那苍白如纸却眼神决绝的脸,在她脑中疯狂交替闪现。

“密账…密账…”她咬着牙,一遍遍在心中重复这个唯一的信念,仿佛它是黑暗里唯一的光。雨水顺着她额前的碎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她用力抹去,强迫自己辨认方向。

刚拐过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支巷,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廉价烟草和汗臭的陌生气息猛地从侧前方扑来!几乎是本能,李晚星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旁边泥泞的墙壁一靠!

“呼!”一道破风声几乎是擦着她的耳廓掠过,狠狠砸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泥水四溅!一个穿着黑色短褂、面目模糊的彪形大汉手持一根粗大的木棍,正狰狞地看着她。

“臭娘们,跑得倒快!”另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堵住了退路。

被包抄了!李晚星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寒意比冰冷的雨水更甚。是黑虎堂的爪牙!他们竟然埋伏在这必经的窄巷里!

没有思考的时间!求生的本能和胸中那股被逼到绝境的戾气瞬间爆发!就在前面那持棍大汉再次抡起木棍的刹那,李晚星不退反进,如同被激怒的母豹,猛地矮身向前一冲!她的目标不是人,而是对方下盘不稳的双脚!

“噗通!”那大汉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竟敢反击,猝不及防,被李晚星狠狠撞在小腿上,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加上巷子泥泞湿滑,整个人狼狈地向前扑倒在泥水里,木棍脱手飞出。

李晚星看也不看,反手就拔出了后腰上那把冰冷的勃朗宁!冰冷的金属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在这一刻给了她一种奇异的力量。她没有丝毫犹豫,枪口猛地指向身后那个试图扑上来的黑影!

“砰——!”

枪声在狭窄的雨巷中炸开,震耳欲聋!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她手臂发麻。子弹擦着那黑影的肩头呼啸而过,打在后面的青石墙上,溅起一溜火星!

“妈的!她真有枪!”后面那个黑影显然被这近距离的枪击吓破了胆,发出一声惊恐的怪叫,也顾不上同伴了,连滚带爬地向巷子另一头黑暗处仓皇逃窜。

李晚星没有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握枪的手抖得厉害。她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雨水灌进口鼻,呛得她咳嗽起来。地上那个被撞倒的大汉挣扎着想爬起来,李晚星眼神一厉,枪口再次稳稳对准了他!

“别…别开枪!”那大汉看清了黑洞洞的枪口和对方眼中冰冷的杀意,瞬间僵住,脸上满是恐惧,“我…我滚!我这就滚!”他手脚并用地在泥水里向后蹭,然后连滚带爬地也消失在雨幕深处。

巷子里只剩下暴雨冲刷泥泞的声音和李晚星急促的喘息。她不敢停留,强压下翻江倒海的胃和颤抖的手,辨认了一下方向,再次冲入雨幕。这一次,她的脚步更加踉跄,刚才的搏斗和枪击耗尽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冰冷的雨水带走体温,刺骨的寒意开始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她死死咬着下唇,用疼痛刺激着昏沉的神经,跌跌撞撞地朝着记忆中那个隐秘的接头点奔去。

当李晚星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鬼、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那间位于码头区边缘、毫不起眼的杂货铺后门时,杂货铺的王伯吓了一跳。

“李…李小姐?您这是…”王伯看着眼前这个如同从水里捞出来、嘴唇冻得发紫、眼神却异常清亮锐利的女子,惊疑不定。

李晚星顾不上解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着气,牙齿咯咯作响:“王伯…东西…东西还在吗?”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神却死死盯着王伯。

王伯瞬间明白了,脸上的惊疑化为凝重,迅速点头:“在!一直在!就等着您!”他转身,动作麻利地挪开角落一个沉重的米缸,掀起下面一块不起眼的地砖,从里面取出一个用好几层厚厚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硬物。

李晚星颤抖着手接过,那油纸包裹冰冷而沉重。她一层层剥开,当最后一层油纸被掀开,露出里面那本深蓝色硬壳封皮、边角早已磨损卷起的账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激动瞬间冲垮了她的意志。封皮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用极细的朱砂笔勾勒出的莲花暗记——那是阿妈生前最喜欢的图样!

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汹涌而下。她紧紧地将账册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失散多年的亲人,抱住了阿妈最后的气息。这本染血的密账,终于回来了!

“王伯…多谢…”她哽咽着,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铅,眼前阵阵发黑。

“李小姐!您这身子…”王伯连忙扶住她,触手一片冰凉,眉头紧锁,“您先歇会儿,我去给您弄点热姜汤!”

“不…不行…”李晚星用力摇头,推开王伯的手,眼神是近乎偏执的急切,“我得回去…砚舟…砚舟还在等着…他伤得很重…” 想到黄砚舟生死未卜的样子,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疲惫和寒冷。

她将那本密账再次用油纸仔细包好,紧紧塞进自己湿透的衣襟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冰冷的账册贴在皮肤上,却奇异地传来一丝支撑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站直身体。

“王伯,借我件能挡雨的旧衣裳,快!”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当李晚星裹着一件王伯找出来的宽大旧蓑衣,再次一头扎进狂暴的雨幕,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回平安里七号时,天色已近黎明,但雨势丝毫未减。

一进门,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草药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点着几盏灯,光线比离开时亮了些。英姐红肿着眼睛,正守在小火炉旁,小心翼翼地扇着炉火,上面煎着药罐,咕嘟咕嘟冒着苦涩的蒸汽。阿忠则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守在里间的门帘外,浑身紧绷,眼神锐利如鹰。

“夫人!”阿忠看到李晚星回来,眼神一亮,但看到她更加惨白的脸色和湿透的蓑衣下摆,立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您…您找到了?”

李晚星顾不上回答,急切的目光投向里间:“砚舟…他怎么样了?”她一边问,一边手忙脚乱地解下湿透的蓑衣,动作间,那本紧紧贴在心口的油纸包露了出来。

阿忠的目光扫过那油纸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凝重:“大夫来过了,重新处理了伤口,用了最好的止血散和消炎药。但…”他声音沉了下去,“少爷失血太多,又淋了雨,伤口发炎,起了高烧,一直没醒…大夫说,今晚是关键,熬过去就还有希望,熬不过去…”

后面的话阿忠没说完,但李晚星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踉跄着冲到里间门口,猛地掀开门帘。

黄砚舟依旧趴卧在那张破旧的木床上,背后覆盖着厚厚的白色纱布,但依旧能看到纱布边缘隐隐渗出的、令人心惊的淡红色晕染。他的脸侧向床外,双目紧闭,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灼热,每一次吸气都显得异常艰难,带动着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

英姐听到动静,端着刚煎好的一小碗浓黑的药汁进来,看到李晚星,眼泪又下来了:“夫人…药好了,可是…可是少爷牙关咬得死紧,怎么也喂不进去…”

李晚星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尖锐的疼。她几步冲到床边,跪坐下来,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滚烫的额头和干裂的嘴唇,那灼人的温度烫得她指尖一缩。

“砚舟…砚舟…”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呼唤,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我回来了…东西…东西我拿回来了…” 她将怀里那本裹着油纸的密账拿出来,轻轻放在他枕边,仿佛这样就能传递给他力量,“你看看…你看看啊…阿妈…阿妈的账册…我们找到证据了…”

然而,黄砚舟毫无反应,只有粗重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手背上。他深陷在高热带来的梦魇中,眉心痛苦地紧锁着,似乎在和什么无形的东西激烈搏斗。

“药给我。”李晚星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接过英姐手里的药碗,那浓黑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苦味。

她用一只手臂小心地托起黄砚舟沉重的头颈,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他的身体滚烫,重量沉沉地压着她,气息灼热地拂过她的颈侧。李晚星深吸一口气,拿起药匙,舀起一勺药汁,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紧闭的唇缝。

“砚舟,听话,张嘴…”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哄孩子,带着无尽的疼惜,“喝了药…才能好起来…我们还要一起…去找林家算账…你答应过我的…”

药汁碰到他干裂的嘴唇,顺着唇缝流下,染脏了被褥。他牙关紧闭,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李晚星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巨大的绝望感开始蔓延。她咬咬牙,放下药匙,用手指沾了点温热的药汁,极其轻柔地、一遍遍涂抹在他干裂的嘴唇上,试图软化那紧闭的防线。

“砚舟…”她的额头抵着他滚烫的太阳穴,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汗湿的鬓角,“…求你了…张嘴…喝一点…就一点…” 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助和哀求,“…你不能丢下我…你说过要护着我的…你说过的…”

或许是那带着泪水的哀求终于穿透了高热的混沌,或许是唇上微凉湿润的药汁带来了一丝刺激。黄砚舟紧锁的眉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紧闭的牙关似乎也松动了一丝缝隙!

李晚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立刻再次拿起药匙,将一小勺药汁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送进那微微开启的唇缝里。

“咳…咳咳…”药汁刚流入喉咙,黄砚舟便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痛苦地抽动,牵动背后的伤口,让他发出模糊的痛哼。

“慢点…慢点…”李晚星的心揪成一团,连忙稳住他,轻轻拍抚他的后背,避开伤口的位置。等他咳嗽稍缓,她立刻又舀起一小勺,更慢更轻地喂进去。

这一次,他似乎勉强吞咽了下去。虽然依旧伴随着痛苦的低咳和喘息,但至少,药汁没有再大量地流出来。

李晚星如同看到了曙光,精神一振,动作更加耐心和轻柔。一勺,又一勺…每一勺都小心翼翼,每一勺都伴随着她低声的呼唤和鼓励。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英姐在一旁紧张地看着,阿忠守在门口,沉默无声。

大半碗药汁,足足喂了快一个时辰。当最后一勺药汁艰难地喂下去,李晚星已是满头大汗,手臂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她小心地将黄砚舟重新放平趴好,用温热的湿毛巾,一点一点擦拭他脸上、颈间的冷汗和污渍。她的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看着他呼吸似乎比刚才稍稍平稳了一丝,虽然依旧高烧不退,但紧锁的眉头仿佛舒展了一点点,李晚星紧绷到极致的心弦才敢稍稍放松一丝。巨大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床沿,握着黄砚舟依旧滚烫的手,不知不觉间,沉重的眼皮合拢,陷入了半昏半睡的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刻意压低的、急促的说话声将李晚星惊醒。

“……消息确实!南洋‘茂源’商行的人今天一早,由那个姓陈的经理出面,一口气把市面上能扫到的生油、椰子油、棕榈仁油全给包圆了!价格抬得离谱!我们‘拾光’皂厂定好的几船原料,码头那边刚才传话过来,全被他们用更高的价半道截走了!这…这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是阿忠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焦虑。

李晚星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清醒过来。她轻轻松开黄砚舟的手,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门帘边,侧耳倾听。

外面是阿忠和一个陌生的、气喘吁吁的年轻声音,显然是刚从外面跑回来的伙计。

“忠叔,不止原料!咱们‘拾光’在闸北和南市的好几家铺子,今天上午都被人泼了粪水,还堵着门叫骂,说咱们的皂用了烂东西,洗烂了衣服!客人都吓跑了!巡捕房的人来了也不顶用,那些混混泼完就跑!”伙计的声音带着哭腔。

“砰!”一声闷响,像是阿忠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桌子上,“林家!肯定是林家搞的鬼!正面动不了手,就玩这些下三滥的阴招!断我们原料,坏我们名声,这是要把‘拾光’往死里整!”

“茂源…南洋茂源…”李晚星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脑中飞快地回忆。这茂源商行近两年才在上海滩崭露头角,背景神秘,财力雄厚,行事颇为霸道。难道…是林家暗中扶持的白手套?

就在这时,床上的黄砚舟发出了一声模糊而痛苦的呻吟。李晚星立刻转身回到床边。

黄砚舟依旧深陷在高热中,但眼皮却极其沉重地掀开了一丝缝隙,眼神涣散而迷茫,似乎被外面的争执声惊扰。

“砚舟?你醒了?”李晚星连忙俯下身,握住他滚烫的手。

他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李晚星脸上,又似乎穿透她,听到了外间阿忠和伙计的对话。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极其微弱、嘶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茂…源…油…价…”

李晚星连忙凑近:“茂源?油?价格?砚舟,你想说什么?”

黄砚舟急促地喘息了几下,仿佛这几个字耗尽了他巨大的力气。他的眼神再次涣散开,但那只被李晚星握着的手,却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动了一下,食指的指尖在她掌心极其缓慢地划动着。

李晚星屏住呼吸,仔细感受着那微弱却固执的轨迹。

那是一个字——一个反复划动的字。

“空”!

李晚星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空?做空?他在说期货?在这种时候?!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测,黄砚舟的喉咙里又溢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信…托…钱…空…”

信托?钱?做空?李晚星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他要用家族信托基金的钱,在期货市场上反手做空茂源商行正在疯狂炒高的油脂原料?!

“阿忠!”李晚星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进来!”

门帘掀开,阿忠和那个一脸惶急的年轻伙计走了进来,看到李晚星站在床边,眼神锐利如刀,而床上的黄砚舟似乎又有了一点模糊的意识。

“夫人,少爷他…”

“阿忠,立刻去办几件事!”李晚星打断他,语速快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力量源自于她对黄砚舟意图的领悟,也源自于绝境中爆发的意志:

“第一,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暗线,给我查清楚南洋茂源商行这次扫货囤油的资金底细,特别是他们背后有没有林家的影子,还有他们在期货交易所的仓位情况,越快越好!”

“第二,联系我们在汇丰、花旗、还有通商银行的经理,告诉他们,‘拾光’的黄老板要动用‘启明’信托基金!立刻!准备好所有授权文件和资金划转通道!让陈经理亲自带人过来!”

“第三,”她的目光转向那个年轻伙计,“你,立刻去交易所!找到我们相熟的经纪,姓赵的那个!告诉他,黄老板有令,严密监控桐油、椰子油、棕榈仁油所有相关期货合约的盘面!特别是茂源商行主力合约的动向!一有异常,立刻派人来报!”

“启明信托?”阿忠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眼神震惊无比。那是黄砚舟母亲临终前留给他、作为最后退路的巨额信托基金!非到生死存亡关头,绝不动用!少爷竟然在昏迷中示意动用这个?!

“夫人!这…这风险太大了!”阿忠急道,“少爷现在这情况…而且茂源来势汹汹,背后很可能就是林家,他们资金雄厚…”

“风险?”李晚星猛地回头,目光如寒冰利箭般射向阿忠,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玉石俱焚的狠厉,“他们断了我们的原料,砸了我们的铺子,就是想逼死‘拾光’!逼死砚舟!现在不动,等着他们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吗?!”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指向床上气息微弱的黄砚舟:

“这是他的意思!他就算只剩一口气,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去做!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阿忠被她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和威势震慑住了。他看着床上昏迷中依旧紧锁眉头、仿佛在与无形敌人搏斗的少爷,又看看眼前这个如同护崽雌虎般的夫人,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是!夫人!阿忠明白了!”他猛地一挺胸膛,眼中再无犹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狠劲,“我这就去办!拼了这条命,也把事办妥!” 说完,他一把拉起还有些发懵的伙计,转身就冲出了门帘,脚步声迅速消失在屋外。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黄砚舟粗重灼热的呼吸声和小火炉上药罐轻微的咕嘟声。

李晚星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一下,扶着床沿才站稳。她走到桌边,拿起桌上那把冰冷沉重的勃朗宁手枪,熟练地检查弹匣,然后“咔哒”一声上了膛,放在了黄砚舟枕边触手可及的位置。

她重新坐回床边的矮凳上,握住黄砚舟滚烫的手,将脸颊轻轻贴在他汗湿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灼烧着她的心。

“砚舟…”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孤注一掷的决然,“…你听到了吗?我们开始了…你要撑住…一定要撑住…看着我…看我怎么帮你…把那些豺狼…都撕碎…”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如同傍晚。

晌午刚过,阿忠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神色紧张严肃的中年男人,正是汇丰银行的信托经理陈先生,他手里紧紧提着一个黑色的牛皮公文箱。

“夫人,陈经理来了!”阿忠压低声音,眼神凝重,“消息也探到了些。茂源这次囤货的资金来源很杂,但确实有几笔大额资金从跟林家关系密切的几家钱庄流出!他们在交易所的桐油主力合约上,多头仓位非常重!价格已经被他们炒得比正常高出快两倍了!现在整个市场都在跟风!”

陈经理快步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的黄砚舟,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担忧和为难:“黄太太…黄老板这情况…动用‘启明’信托,非同小可!按照协议,需要黄老板本人清醒状态下的亲笔签名和印章授权…这…”

李晚星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陈经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陈经理,‘启明’信托设立之初,是为了什么?”

陈经理一愣:“自然是为了保障黄老板及其后人的长远利益,作为关键时刻的保障…”

“现在是不是关键时刻?”李晚星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拾光’是砚舟的心血,更是我们扳倒林家的重要根基!现在有人要毁了它!毁了他!你告诉我,是不是关键时刻?!”

陈经理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李晚星走到桌边,拿起那本染血的密账,又拿起枕边那把上了膛的勃朗宁,重重地放在陈经理面前的桌子上!

深蓝色的账册封皮冰冷,枪身更散发着幽幽的金属寒光。

“陈经理,”李晚星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本账册,关系着十几条人命的血债!这把枪,刚刚才见过血!林家要的不只是‘拾光’,他们要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命!黄家信托的钱,现在不用,难道要留着给林家当贺礼吗?”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陈经理心底:“授权文件,我来签!一切后果,我来担!如果黄老板醒来有任何异议,或者因此造成损失,我李晚星用这条命赔给他!现在,我只问你,汇丰银行,认不认我这个黄太太签的字?认不认这把枪顶着的道理?!”

陈经理看着桌上那两样东西,又看看床上生死未卜的黄砚舟,再看看眼前这个眼神决绝、仿佛随时会化身修罗的女子,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说一个“不”字,眼前这个女人绝对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情!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打开手中的公文箱,取出里面厚厚的一叠授权文件和一枚小巧的铜制印章。

“好!黄太太,我信您!”陈经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决断,“文件您签,章我这里有备用的!资金划转通道已经开通,只要您签字用印,三百万大洋的信托资金,立刻可以进入您在交易所的保证金账户!豁出去了!”

李晚星没有丝毫犹豫,拿起笔,在陈经理指定的位置,一笔一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李晚星。她的字迹不如黄砚舟的遒劲有力,却带着一种女子特有的清秀和此刻不容置疑的决绝。然后,她拿起那枚小小的印章,蘸了印泥,在名字旁边,重重地盖了下去!

鲜红的印泥,如同凝固的血。

“立刻操作!”李晚星的声音斩钉截铁。

陈经理迅速收起文件,拿出随身携带的密码本和电报机,开始飞快地向银行发送指令。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电报机滴滴答答的蜂鸣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就在这时,外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那个年轻的伙计冲了回来,脸上带着惊恐:“夫人!忠叔!交易所…交易所那边疯了!茂源商行的人下午开盘就疯狂扫货拉抬!桐油十月主力合约…暴涨!已经比上午又涨了快五成了!现在…现在比正常价高三倍了!市场上全疯了,都在跟风买!赵经纪说…说茂源的人放话了…要把价格…拉到天上去!让所有空头…血本无归!”

原料暴涨三倍!而且还在疯涨!这意味着“拾光”皂厂的生产成本将瞬间飙升到一个无法承受的天文数字!更意味着,如果此刻反手做空,一旦价格继续上涨,投入的保证金将如泥牛入海,顷刻间灰飞烟灭!三百万大洋的信托巨款,很可能眨眼就没了!

巨大的压力如同泰山般压了下来!阿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陈经理发送电报的手指也僵住了,额头冷汗涔涔。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床上依旧昏迷的黄砚舟,又看向站在那里,仿佛被这噩耗钉在原地的李晚星。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报机单调的蜂鸣和黄砚舟沉重灼热的呼吸声。

李晚星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三倍…而且还在涨…这简直是赌命!不,比赌命更可怕!这是要把黄砚舟母亲留下的最后退路,和他半生心血,都扔进一个无底洞!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床上那个男人。他依旧深陷在昏沉的高热中,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对抗着巨大的痛苦和梦魇。

**‘空…信…托…钱…空…’** 他微弱而固执的划动和呓语再次清晰地在她脑中回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黄砚舟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猛地侧过头,像是被噩梦魇住,喉咙里发出破碎而痛苦的呻吟,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开合着,吐出几个极其模糊、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李晚星耳边的字:

“…星…儿…别…怕…”

“…高…了…空…杀…!”

星儿别怕…高了…空…杀!

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瞬间贯穿了李晚星的全身!所有的犹豫、恐惧、彷徨,在这声模糊却无比清晰的呓语中,被彻底击得粉碎!这不仅是他的判断,更是他在昏迷中,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传递给她的信心和指令!

“听到了吗?!”李晚星猛地转身,眼中所有的迷茫和恐惧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点燃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她厉声喝道,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刺破了房间内凝滞的空气,“他在说‘高了’!他在说‘空’!他在说‘杀’!!”

她指向陈经理,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陈经理!立刻!马上!通知交易所!黄老板的账户!所有可用保证金!全力反手做空桐油十月主力合约!现在!立刻!马上!!”

“是!!”陈经理被她的气势彻底震慑,也被黄砚舟那昏迷中的呓语所震撼,再无丝毫犹豫,双手如飞地在电报机上敲击起来!滴滴答答的蜂鸣声瞬间变得急促无比!

阿忠和伙计也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精神大振!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李晚星一生中最漫长、最煎熬、也最惊心动魄的几个时辰。

小小的平安里七号,仿佛成了这场没有硝烟的金融绞杀战的前线指挥所。

电报机滴滴答答的声音几乎没有停过。交易所的赵经纪派来的跑腿伙计一趟又一趟地穿梭于交易所和这间陋室之间,每一次都带来最新的、惊心动魄的盘面消息。

“夫人!茂源还在拉!又涨了半成!我们的空单刚挂出去就被吃掉了!”

“夫人!价格还在冲!市场上全是追涨的!我们的保证金在快速消耗!快…快跌破警戒线了!”

“夫人!茂源那边好像发现我们了!他们在集中资金攻击我们的空头仓位!价格…价格又拉起来了!”

每一条消息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晚星的心上。她守在黄砚舟床边,一只手紧紧握着他滚烫的手,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耳朵捕捉着每一次脚步声,每一次电报机的蜂鸣。

她的心随着那些冰冷的数字疯狂跳动。三百万大洋的保证金,在茂源商行和无数疯狂跟风的多头冲击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融!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她碾碎。

床上的黄砚舟似乎也感应到了这场无声的、却惨烈无比的搏杀。他在高热的梦魇中挣扎得更加厉害,身体时而紧绷时而抽搐,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他干裂的嘴唇不停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顶住…仓位…加…保证金…”

“…时间…时间差…林…资金链…”

“…星儿…别…怕…”

每当听到他模糊地叫出“星儿”,李晚星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酸涩和疼痛蔓延开来。她只能一遍遍用温热的毛巾擦拭他额头的汗水,一遍遍在他耳边低声回应:“我在…砚舟…我在…我不怕…我们顶住…顶住…”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暮色四合。

就在陈经理脸色惨白,几乎要绝望地喊出“保证金快要爆仓了!”的瞬间——

一个跑得几乎断了气的伙计猛地撞开门冲了进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尖锐变调:

“夫人!忠叔!动了!动了!!”

“茂源…茂源那边…突然…突然不动了!”

“市场上…市场上开始有传言…说…说茂源商行的后台…林家…林正明…好像…好像被工部局税务司的人盯上了!查他偷税漏税和走私!还有…还有说他们囤油的资金…有一大笔…是从日本正金银行短期拆借的…利息高得吓人…现在风声不对…日本那边在催债!”

“有人…有人在大量抛售桐油合约了!价格…价格开始跌了!跌得好快!”

峰回路转!绝处逢生!

李晚星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她看向床上依旧昏迷、却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而陷入更深沉昏睡的黄砚舟。他算到了!他早就算到了林家的资金链有破绽!他等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陈经理!”李晚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静,“稳住!不要慌!密切注意盘面!等价格再往下打穿几个关键位置,引发恐慌性抛盘后…”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寒光一闪,斩钉截铁地下令:

“…平仓!反手收割!把茂源…把那些跟着林家吸血的蛀虫…给我打爆!”

“明白!”陈经理如同打了鸡血,手指在电报机上飞舞得更快!

接下来的景象,成了李晚星毕生难忘的一幕。

跑腿伙计的消息如同雪片般飞来,每一条都带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

“跌了!又跌了!暴跌一成!”

“恐慌了!市场上都在抛!踩踏了!”

“茂源在挣扎!他们在拼命接盘护价!但挡不住了!”

“穿仓了!茂源的主力合约保证金穿仓了!交易所开始强制平仓了!”

“夫人!我们的空单…平掉了!平掉了!大赚!大赚啊!”

当最后一条消息传来时,陈经理猛地从电报机前抬起头,脸上混合着狂喜、后怕和难以置信的震撼,声音都变了调:

“黄太太!初步估算…刨除所有手续费和保证金…我们…我们净赚…净赚至少四十五万大洋!!”

四十五万大洋!在这个一块大洋能买几十斤米的年代,这无疑是一笔足以撼动整个上海滩某些行业格局的惊天巨款!更重要的是,这不仅仅是金钱的胜利!这是对林家及其爪牙茂源商行一次精准而致命的金融狙击!不仅将对方投入的巨资吞噬殆尽,更彻底摧毁了他们操控原料市场、绞杀“拾光”的图谋!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李晚星,让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赢了!他们真的赢了!在绝境中,在他昏迷不醒的指挥下,完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逆袭!

阿忠和伙计们爆发出压抑的欢呼!英姐也抹着眼泪,激动得说不出话。

李晚星却第一时间冲回了床边。她跪坐下来,双手紧紧握住黄砚舟依旧滚烫却似乎不再那么紧绷的手,将脸颊深深埋进他汗湿的掌心。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这一次,是喜悦,是后怕,更是无与伦比的震撼和心疼。

“砚舟…我们赢了…你听到了吗?我们赢了…”她的声音哽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四十五万…茂源完了…林家…被我们狠狠咬下了一大块肉…”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沉睡中依旧英俊却无比憔悴的侧脸。那些冰冷的、疯狂跳动的数字,那些惊心动魄的“暴涨”、“暴跌”、“穿仓”、“爆赚”…此刻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地串联起来,最终汇聚成眼前这个昏迷中依旧掌控着惊涛骇浪的男人形象。

第一次,她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这个为她挡下致命匕首、会在雨夜背着她求医、会因她一句喜欢就去买糕点的温柔男人…

在波谲云诡、杀人不见血的商海战场上,竟是如此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段狠辣精准如阎罗判官般的恐怖存在!

他病榻上划下的一个“空”字,一句模糊的“杀”,便撬动了数百万大洋的厮杀,让对手顷刻间土崩瓦解,血流成河!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敬畏、依赖和更深沉爱意的情愫,如同最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俯下身,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颤抖的、带着无尽疼惜和骄傲的吻,轻轻印在他干裂的唇上。

“砚舟…快点好起来…”她的唇贴着他,低声呢喃,如同最虔诚的祈祷,“…以后…换我来…学着…护着你…”

窗外,暮色沉沉,笼罩着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硝烟的上海滩。平安里七号内,药香弥漫。床头的煤油灯安静地燃烧着,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病榻上沉睡的男人和守在他身边、眼神却已悄然蜕变的女子。

那本染血的密账,静静地躺在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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