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觉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旁边站了半步,宽大的僧袍下摆轻轻扫过苏媚儿的裙角,同时指尖凝起淡淡的佛光,不动声色地遮住了她右肩。
那里有块浅浅的红晕,是她靠在他肩上小憩时,被他的僧袍蹭出来的。
他既怕旁人嚼舌根,说她一个俗家女子与佛门弟子过从甚密,污了她的名声;
更怕自己刚才望着她睡颜时的失神被人看穿。
那时她的发丝蹭过他颈侧,痒痒的,像有小虫子钻进心里,连佛光都压不住那点异样的悸动。
是该分开了。
冰之秘境的出口光芒渐敛,苏媚儿踩着最后一缕光晕踏出时,天边正滚过一声闷雷。
负责计时的弟子捧着水漏上前,脸色发白:“苏、苏师姐,您……超时一天了。”
话音刚落,观礼台上的长老们便炸开了锅。
为首的白须长老猛地拍响案几,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超时便是违例!取消苏媚儿第二轮团战资格,所有分数全部作废!”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凭什么啊?苏师姐在秘境里杀了那么多妖兽,说作废就作废?”
“就是!谁知道秘境出口会突然偏移?她又不是故意超时的!”
“嘘……没看到各宗长老都盯着吗?还有那云岚宗杨宗主,她那眼神都能杀人了……”
果然,各宗长老本想附和着指责苏媚儿违规带灵兽入秘境,可杨紫芸坐在那里,指尖轻轻敲着剑柄,眼神一凛,众人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上次有人质疑苏媚儿带灵兽,要取消她的秘境资格,被她用双剑揍得躺了七天,那痛感至今想起来还牙酸。
杨紫芸全程只讲一句话——苏媚儿又不知道规矩。
你们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得了,修仙界实力为尊,谁叫他们打不过杨紫芸。
……
就在这时,一道粉影骤然飘至场中。
司徒澜周身瞬间浮现出数以万计的黑剑,剑刃泛着森然寒光,强大的威压如乌云压顶,压得在座所有人膝盖发软,几乎要忍不住跪下去。
明明还是那张风流肆意的脸,可此刻,他眼神阴鸷,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像是变了个人:“我徒弟的事,谁也别想指手画脚。”
“师傅,别生气。”苏媚儿连忙拉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腕,“我的事,我来解决”
司徒澜的脸色竟瞬间柔和下来,那些黑剑“唰”地消失无踪,他低头看着苏媚儿,语气温柔得像换了个人:“那小媚儿想怎么做?”
苏媚儿深吸一口气,转向观礼台,朗声道:“大会开始前,长老只说必须在秘境内存活够一个月,可没说只能刚刚好一个月。我多待了一天,恰恰说明我有能力超常发挥,为何要取消资格?”
众人面面相觑,竟一时语塞。
“这……好像是这个理?”
“可她这分明是钻空子啊!”
“话不能这么说,规则没写死,人家这么说也没错……”
就在争论不休时,一直坐在空中莲花台上闭目打坐的空觉忽然睁开眼,声音清越如钟:“苏道友超时,是因清理邪祟耽搁了。此事贫僧可以作证。”
苏媚儿猛地抬头望向他。
明明邪祟是他出手收服的,他却把功劳推给了自己。
空觉迎着她的目光,眼底平静无波,只微微颔首,像是在说“不必在意”。
这下,连最挑剔的长老都闭了嘴。
佛子空觉从不妄言,他既说苏媚儿有功,那必然是真的。
更让人意外的是,主办方代表赵灵溪突然站起身,朗声道:“此次秘境突发邪祟,多亏苏仙师,及时清理,晋国上下都该感谢你!所谓赏罚分明,违规之说纯属误会,本公主宣布——”
她顿了顿,声音清亮:“赏苏媚儿上品灵石百枚,法器三件!另外,我代表皇室,邀请云岚宗全体弟子与苏仙师,一同进宫游玩三日,可以随意采买,所有开销由皇室承担!”
全场彻底安静了。
弟子们看看被众星捧月的苏媚儿,又看看对她和颜悦色的司徒澜、力挺她的空觉,还有主动示好的公主,一个个目瞪口呆。
“这苏媚儿到底走了什么运?”
“是啊,怎么所有人都向着她?”
“我看……不止是运气吧?你看佛子看她的眼神……”
苏媚儿也有些发懵,下意识地看向空觉。
他已重新闭上眼,莲花台上的佛光柔和地笼罩着他。
司徒澜拍了拍她的肩,语气带着笑意:“傻站着做什么?走了,回去准备准备,进宫可得穿得好看点。”
苏媚儿点点头,跟着他往云岚宗的席位走。路过空觉的莲花台时,她脚步顿了顿,轻声道:“多谢。”
莲花台上的人没有睁眼,却传来一声极轻的“阿弥陀佛”,像风拂过水面,漾起一圈温柔的涟漪。
阳光穿过云层落在苏媚儿身上,林风正好路过人群,不经意瞥到苏媚儿。
他只觉得,此刻的她,竟然如同神女下凡。
而身边围绕她的男人们,全是神女的死侍。
……
待人群散的差不多时,空觉从空中莲台落下。
“苏道友,留步”
他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是苏媚儿给他的平安荷包。
他还记得,她当时得意地说:“这是我用安神草的绒毛填的,保你禅定不心慌。”
他贴身收着,连诵经时都攥在手里。
“此符……”他声音有点涩,指尖捏着符袋的边角,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施主还是收回吧,佛门弟子不应私藏俗物。”
苏媚儿愣了愣,伸出的手指有点凉。“大师是觉得……我这符不好吗?”
空觉看着她耷拉下来的嘴角,喉结轻轻动了动。
那些“色即是空”的禅理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把符袋往她手里推了推,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两人像被烫到似的同时缩回。
“罢了,”他低声说,目光落在符袋上,像是在说服自己。
“既是施主所赠,我便收着。也算……记着今日之恩。”
其实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怕这符真被收回,日后禅定时再想起她,连个能触碰的念想都没有了。
淮清和云昭在旁默默看着,想说什么,却都默契的闭上了嘴。
“”此去经年,愿君莫忘来时路,莫失少年心。”,苏媚儿朝他点点头。
空觉知她是在点幻境里少年空觉一事,眼眶似有热意,他连忙拂袖挡脸。
苏媚儿被淮清拉着转身时,回头看了一眼。
空觉还站在原地,灰色的僧袍在风里轻轻动,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平安符袋。
孤寂,清冷,他又恢复了那,天上雪莲之姿。
人潮渐渐散去,空觉仍立在原地。
他摊开手心,指尖摩挲着符袋上凹凸的纹路,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草药香,清清淡淡的,却勾得他心湖乱晃。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径低声念,可念着念着,舌尖就打了结。
脑海里全是石屋里的画面:她揉面团时沾了面粉的鼻尖,抢念珠时笑得弯弯的眼睛,靠在他肩上时均匀的呼吸,发丝蹭过颈侧的痒……
还有她渡混沌灵力时,那股暖意顺着经脉漫上来,连带着他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心,全然溃不成军。
他第一次觉得,那些苦修多年的禅理,在她的开心面前竟如此苍白。
他对“禅心”这两个字生出了动摇。
所谓“渡众生”的宏大,远不及“渡一人”时的心动来得真切。
他望着苏媚儿消失的方向,才意识到,自己原是如此小人般的自私之心。
是佛祖,是佛宗,看错人了。
佛袍下的手紧紧攥着那个平安符。
“色,真的是空吗?”
佛祖,空觉这样的人,还算不算上是您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