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保国连忙打圆场。
“行了行了，人没事就好。”
他提起地上的布袋。
“建军哥，春桃同志带了点苞米面，晚上咱们吃顿好的。”
高保国说着就进了屋，熟门熟路地开始和面。
周建军看着这兄妹俩，也没多说，转身从自己的米袋里舀出小半袋白面，倒进了盆里。
“高哥，掺着这个，蒸二合面的馒头。”
高保国眼睛一亮。
“哎呦，这可是金贵东西！”
王铁牛也凑了过来，看着那雪白的面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建军，你发财了啊！”
饭桌上，王春桃扒拉着碗里的馒头，没什么胃口。
她忽然抬起头，看着王铁牛。
“哥，我跟你说个事。”
“啥事？”
王铁牛嘴里塞满了馒头，含糊不清地问。
“我跟我们厂里递交报告了，申请调到靠山农场来。”
“噗！”
王铁牛一口馒头全喷了出来。
“啥？你疯了！”
他猛地站起来，脑袋上的伤口又被牵动，疼得他直抽气。
“你一个姑娘家，跑这穷山沟里来干啥？这地方是人待的吗？你来遭罪啊！”
他的反应激烈，几乎是在咆哮。
“我在哪儿不用你管！”
王春桃也站了起来，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我不想再住宿舍，不想再看人脸色，我想有自己的屋子，过自己的日子！”
“你……”
王铁牛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
“反正我不同意！”
“你同不同意都没用！”
王春桃的态度异常坚决。
“报告我已经交了，批不批是领导的事。批了，我就来。”
兄妹俩僵持着，屋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周建军就扛着枪出了门。
他刚巡逻到农场东边的打谷场，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就卷着黄土，从远处开了过来。
车牌是团部的。
周建军心里一动，八成是为喷雾器的事来的。
他没往前凑，只是远远地看着。
车门打开，下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干部服，戴着眼镜，看着斯斯文文。
于工程一路小跑地迎了上去，脸上的笑都快堆不下了。
“林工！欢迎欢迎！”
于工程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周建军，立刻冲他招手。
“建军！过来！”
周建军走了过去。
“场长。”
“快，我给你介绍。”
于工程拉着他，指着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这位是咱们团部修配厂的林超杰，林工程师。专门为你的喷雾器来的！”
他又指了指林工身后的两个年轻人。
“这两位是林工的助手。”
“林工好。”
周建军点了点头，不卑不亢。
林超杰推了推眼镜，目光审视地在周建军身上打量了一圈。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搞出那么精巧玩意儿的，竟是这么个看着有些土气的年轻人。
“你就是周建军同志？”
“是。”
“走，去办公室说。”
于工程的办公室里，林超杰捧着周建军画的那张草图，看得极其认真。
“周建军同志，我能问问，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压力原理的？”
林超杰的语气很客气，但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瞎捅咕的。”
周建军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憨厚的表情。
“以前见过打气筒，就想着能不能把那玩意儿跟药壶凑一块儿。没想到还真弄成了。”
“瞎捅咕？”
林超杰旁边一个年轻的助手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不信和轻视。
林超杰瞪了助手一眼，那助手立刻闭上了嘴。
“周建军同志，你这个发明，对我们整个垦区的农业生产，都有巨大的意义。”
林超杰的表情严肃起来。
“你为国家做了这么大的贡献，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没啥要求。”
周建军摆了摆手。
“我就是农场的一份子，能为农场，为国家出点力，是应该的。”
他这话说得坦荡，没有半点邀功的意思。
林超杰看着他，眼神里的欣赏愈发浓厚。
这年轻人，不光有本事，觉悟还这么高，是个好苗子。
“好！说得好！”
林超杰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代表团部，向你宣布两个好消息。”
于工程的呼吸都停滞了，紧张地看着他。
“第一，你发明的这款背负式喷雾器，已经通过了我们的全部测试，性能优异！团部决定，今年秋收后就立刻投入生产，明年春耕，保证让咱们垦区所有农场都用上！”
于工程激动得“噌”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林超杰笑了笑，继续说道。
“第二。”
他看着周建军和于工程，一字一句。
“为了支持靠山农场的技术革新，也为了方便后续的技术对接，团部决定，特事特办！”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从明天开始，工程队就会进场！给你们靠山农场，铺电线，装电话！”
“轰！”
于工程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电？
电话？
他来靠山农场五六年了，做梦都想把这两样东西弄来。
可年年打报告，年年被驳回。
现在，就因为周建军的一个小发明，竟然全都解决了？
于工程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抓住周建军的胳膊，手都在抖。
这个年轻人，给他的惊喜实在是太大了。
他以为播种机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后面还有个更大的。
于工程看着周建军那张平静的脸，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建军……”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这电，是给你小子拉来的！”
于工程的声音还带着颤音。
周建军却已经平静下来。
他跟于工程和林工告了别，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喷雾器的事，到此为止。
以后就是修配厂的事，跟他再没关系。
他一身轻松地往自己那三间小屋走。
刚拐进院子，周建军就愣住了。
院子当中，停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光，车把上挂着红绸，锃亮。
是永久牌的。
自行车旁边，还堆着一堆东西。
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方方正正，看着就金贵。
还有一摞崭新的搪瓷盆、搪瓷缸子，上面印着红色的“赠先进青年”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