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通衢天下总部灯火通明。李丽伏案疾书，面前摊开着船队的所有账册和航海日志。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时，她终于直起酸痛的腰背，揉了揉发涩的双眼。
“夫人，您一夜未眠。”春桃端着热茶进来，眼中满是担忧。
李丽接过茶盏，温热的白雾氤氲而上：“林东家出发了吗？”
“天没亮就走了，说赶在午前进京。”春桃压低声音，“小姐她...躲在东家的行李箱里，差点就跟去了。”
“什么？”李丽差点打翻茶盏，“现在人呢？”
“东家发现了，正教训着呢。”
李丽匆忙赶到前院，只见林一蹲在地上与小萱儿平视，神情严肃地说着什么。小萱儿眼睛红红的，小嘴抿成一条线，但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爹爹不是去玩，是去办很重要的事。”林一的声音罕见地严厉，“萱儿这样偷偷跟着，万一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
“我想保护爹爹！”小萱儿突然爆发，“我...我梦见黑船...”
林一的表情瞬间软化。李丽心头一紧——小萱儿的噩梦似乎越来越具体了。
“萱儿。”李丽走上前，轻轻按住女儿颤抖的肩膀，“你知道爹爹为什么必须去京城吗？”
小萱儿抽噎着点头：“因为坏伯伯要欺负爹爹...”
“不是欺负，是竞争。”李丽擦去女儿的眼泪，“就像你和隔壁小虎下棋，他有时会使诈，但你会怎么做？”
“告诉他规则...”小萱儿小声说，“然后光明正大地赢他。”
“正是如此。”李丽赞许地点头，“商业竞争也一样，要用阳谋胜于阴谋。爹爹这次去，就是要光明正大地赢过那些使诈的人。”
林一惊讶地看着李丽，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爹爹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回来。你在家要听娘亲的话，好吗？”
小萱儿终于点点头，扑进林一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林一轻拍女儿的背，目光与李丽相遇，无声地传递着千言万语。
送走林一后，李丽立即召集商盟骨干开会。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十几位管事面面相觑，显然已经听说了朝中弹劾的消息。
“诸位不必惊慌。”李丽的声音沉稳有力，“今日起，通衢天下所有账目对外公开，任何商户都可查阅。”
“这...”王掌柜惊得胡子翘起，“夫人，商业机密...”
“只公开总账和税单，不涉及具体客户信息。”李丽早有准备，“同时，船队的所有货物清单和报关文书也要张贴出来，任人检阅。”
一位年轻管事不解地问：“这不是授人以柄吗？万一真有差错...”
“正因为可能有差错，才要主动公开。”李丽环视众人，“与其让对手揭短，不如我们自己先纠错。记住，在商业中，诚信是最好的盾牌。”
管事们将信将疑，但还是领命而去。李丽独自留在议事厅，从暗格中取出一本私密账册——这是林一临行前交给她的，记录了船队与海盗遭遇的真实情况。
翻开泛黄的纸页，李丽的眉头越皱越紧。原来船队返航时不止遇到风暴，还遭遇了三波海盗袭击。最危险的一次，对方竟准确知道船上装载的是最贵重的龙涎香和珍珠，显然有内鬼通风报信。
“赵元辰...”李丽咬牙切齿地低语。更令她心惊的是，日志中提到海盗船上有人使用制式军弩——这绝非普通海盗能获得的装备。
合上账册，李丽走到窗前。院中小萱儿正和几个孩童玩耍，清脆的笑声随风传来。李丽握紧拳头，暗下决心绝不让任何人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三日后，通衢天下大门前的告示栏前人山人海。李丽创新的“账目公开”举措引来全城商户围观，连官府都派了书吏来抄录。
“真的一文不差...”
“看这航海日志，连损坏的货箱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我就说林东家不是那种人...”
百姓的议论声让李丽稍稍安心。更令她惊喜的是，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商人自发组成“核查团”，当众验证账目真实性后，联名写了保书送往京城。
“夫人高明啊。”王掌柜捋着胡子感叹，“这一手不仅堵住了悠悠之口，还让赵家成了小人。”
李丽笑而不语。这是现代企业应对危机的常见策略，但在古代无疑是革命性的。她唯一担心的是林一在京城的处境——账目再清白，也抵不过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紫禁城东华门外，林一静静伫立在清晨的寒风中。他身着正式的藏青色长袍，腰间悬着御赐的玉佩，神情肃穆而沉稳。
“宣——前皇商林一觐见！”
尖细的太监嗓音穿透重重宫门。林一整了整衣冠，大步踏入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红墙之内。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林一伏地行礼，眼角余光瞥见站在文官队列中的赵元辰——后者正用阴鸷的目光盯着他。
“林爱卿平身。”皇帝的声音从高高的龙椅上传来，听不出喜怒，“朕听闻你的商队最近颇有收获？”
林一恭敬地再拜：“托陛下洪福，首航小有盈余，已按律缴纳关税一千二百两。”他从袖中取出奏折，“此乃详细清单，请陛下御览。”
太监接过奏折呈上。皇帝翻阅片刻，突然话锋一转：“可有御史参你勾结海盗，走私禁品，你作何解释？”
殿内气氛骤然紧张。林一不慌不忙，又取出一卷文书：“陛下明鉴，此乃海盗头目‘黑鲨’的供词，上有泉州水师提督印鉴为证。供词中明确提到，有人出重金雇他们袭击草民船队。”
赵元辰脸色微变。皇帝眯起眼睛：“哦？何人如此大胆？”
“海盗不识雇主面目，只知是通过中间人联系。”林一谨慎地回答，同时递上另一份文书，“但草民有理由相信，此事与商业竞争有关。这是三个月来通衢天下遭遇的十七次袭击记录，均已报官备案。”
皇帝接过记录，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林一趁机继续道：“草民一介商贾，本不敢劳烦圣听。但通衢天下创立五年来，累计纳税八万七千两，赈灾捐银三万两，安置流民千余人...若因小人谗言而蒙冤，恐寒了天下商贾之心。”
说着，他奉上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通衢天下商盟五年纪要》，里面详细记录了商盟的所有社会贡献和商业创新。
皇帝翻阅片刻，脸色渐渐缓和：“爱卿忠心可嘉。这‘商业学堂’、‘标准货箱’等举措，确有惠民之效。”
赵元辰见势不妙，急忙出列：“陛下，林一巧言令色！他船队所载货物与报关单不符，分明是...”
“赵爱卿。”皇帝冷冷打断，“你如何知晓林一船队的具体货物？莫非与海盗有所勾连？”
赵元辰顿时面如土色，扑通跪地：“臣冤枉！臣只是...只是听闻...”
“听闻？”皇帝冷哼一声，突然提高声音，“传旨：前皇商林一忠君爱国，特许恢复皇商身份，以示嘉勉。另，着刑部彻查海盗一案，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
林一伏地谢恩，心中却无多少喜悦。皇帝此举看似嘉奖，实则是将通衢天下重新纳入朝廷监管。皇商身份既是荣耀，也是枷锁。
退朝后，林一刚走出宫门，就被赵元辰拦住。昔日风光无限的赵大掌柜此刻面色铁青，眼中满是怨毒。
“别得意太早。”赵元辰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以为赢了这一局？告诉你，朝中有人不想看到你坐大...”
林一面不改色：“赵兄，商场竞争各凭本事。用这等下作手段，未免有失身份。”
“身份？”赵元辰狞笑，“等你知道真正的对手是谁，就会明白什么叫‘身份’！”说完拂袖而去。
林一望着赵元辰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他隐约感觉，这场争斗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手。正沉思间，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东家留步。”
林一回头，只见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公子含笑而立，腰间悬着的玉佩显示其皇室宗亲的身份。
“在下赵明辉，赵元辰长子。”年轻人拱手行礼，举止优雅得体，“家父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林一暗自警惕。这个赵明辉与乃父截然不同，表面谦和有礼，但那双眼睛却深不见底，藏着与其年龄不符的老练与算计。
“赵公子言重了。”林一淡淡回应，“商业竞争在所难免，只要光明正大，林某随时欢迎。”
赵明辉微微一笑：“林东家高义。其实晚辈对通衢天下的商业学堂仰慕已久，不知可否有幸...”
“当然。”林一打断他，“只要符合入学条件，通衢天下欢迎所有有志之士。”
两人又寒暄几句，赵明辉彬彬有礼地告辞。林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警铃大作——比起赵元辰的嚣张跋扈，这个深藏不露的赵明辉才是真正危险的对手。
当夜，林一在客栈奋笔疾书，将京城见闻详细记录，准备明日派心腹送回江州。写到赵明辉时，他特意用了只有李丽能看懂的暗语：“需警惕幼虎，其爪虽未利，其心已毒。”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而在城东赵府的高墙内，赵明辉正跪坐在一位蒙面人面前，恭敬地奉上一卷画轴。
“大人，这是通衢天下的详细布局图，包括所有仓库和暗道。”
蒙面人展开画轴，满意地点点头：“你做得很好。记住，我们的目标不只是林家，而是整个江南商界。”
赵明辉低头称是，嘴角却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他真正的目标，远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