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幽幽转醒，第一眼看到的，是三张同样生无可恋的脸。
谢听雨那蒲扇般的大手，正捏着一根比牙签还细的雕刻刀，对着一根惨白的兽牙，愁眉苦脸。
沈靳言悬在半空，身前的数据光幕上，全是复杂的分子结构图和应力分析模型，但他手里的雕刻刀，已经断成了三截。
萧驰也好不到哪去，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小撮金属粉末，那是几根雕刻刀的尸骸。
“我……我这是在哪？天堂吗？”张伟有气无力地问。
“不，是地狱第十九层。”萧驰头也不抬，拿起一根新的雕刻刀，“十八层留给裴主任和高云。”
这根A级凶兽“剑齿虎”的牙齿，硬度超乎想象。别说用这根小破刀在上面刻字，就是拿谢听雨的巨斧来劈，都未必能留下一道白印。
“我不玩了！”张伟再次破罐子破摔，“饿死就饿死！老子今天就要死在这！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咔嚓！”
谢听雨手里的雕刻刀，又断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他尝试着将力量灌注到指尖，可结果不是刀断，就是用力过猛，差点把桌子戳个洞。
沈靳言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剑齿虎牙的莫氏硬度预估在9.2以上，接近金刚石。而我们手里的雕刻刀是特种钨钢，硬度在8.5左右。从物理层面，这不成立。”
“说人话！”张伟吼道。
“我们是在用指甲刀，给钻石修脚。”
张伟：“……”
他彻底绝望了，往地上一躺，摆出一个“大”字。
宿舍里，只剩下“咔嚓咔嚓”的断刀声，像是在为他们即将逝去的青春奏响的哀乐。
“不对。”
一直沉默的萧驰，忽然开口了。
他没有再拿新的雕-刻刀，而是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之前训练的画面。
夹花生米、顶水柱、旋转射击……
这些训练的核心，都不是力量，而是控制。
是让奔涌的江河，变成可以滋润田地的涓涓细流。
高云和裴主任，不是要他们真的把字刻上去，而是要他们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达到以柔克刚的境界。
萧驰缓缓吐出一口气，识海中，《清心诀》缓缓运转，抚平了狂躁的能量。
他再次拿起一根雕刻刀。
这一次，他没有用丝毫的蛮力。他将自己的心神，完全沉浸在指尖和刀尖那微不足道的接触面上。
他甚至能“感觉”到，刀尖下那坚硬无比的兽牙，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而是由无数更微小的粒子构成的。
他体内的那股暗金色力量，顺着手臂，缓缓流入指尖，再小心翼翼地，导入那细小的雕刻刀。
不是灌注，而是引导。
就像引导一缕青烟。
嗡……
雕刻刀的刀尖，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
萧驰睁开眼，手腕微动，顺着刚才“感觉”到的纹理，轻轻一划。
“嗤啦——”
一道微不可察的白痕，出现在了坚不可摧的兽牙表面！
虽然很浅，几乎看不见，但它确实存在！
“成了！”张伟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凑到桌前，眼睛瞪得像铜铃。
谢听雨和沈靳言也围了过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驰哥！你怎么做到的？”谢听雨瓮声瓮气地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别用蛮力。”萧驰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忘了你们的力量，把它当成绣花。把你的能量，想象成最细的线，从针眼里穿过去。”
“绣花？”谢听雨的脸，比哭还难看。
“就是让你别当自己是牛，当自己是姑娘。”张伟在一旁翻译。
萧驰没理会他们的插科打诨，他看向沈靳言：“你也一样，别总想着计算，用你的精神力去‘感觉’它，找到它最脆弱的地方。”
“至于你，”萧驰踹了一脚还想偷懒的张伟，“少说废话，把你的土系异能，凝聚在指尖上，试试看。”
在萧驰的提点下，三人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谢听雨笨拙地收敛起自己那身霸道的力量，学着控制每一丝肌肉的抖动。虽然依旧频繁断刀，但偶尔，也能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沈靳言放弃了宏观的物理分析，将他强大的精神力，高度集中于刀尖那一个点上。渐渐的，他也能在兽牙上，刻下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
张伟最是叫苦不迭，他的异能本来就弱，凝聚在指尖上，还没等刻下去就散了。
“我不行啊驰哥！我的能量跟漏了气的轮胎一样！”
“那就练！”萧驰吼道，“练到它不漏为止！”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这种枯燥而又磨人的训练中，飞速流逝。
302宿舍，再也没有了嬉笑和抱怨，只有四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刀尖划过兽牙时，那令人牙酸的“嗤啦”声。
他们的手指，被断裂的刀片划破，鲜血直流，他们也只是草草擦掉，继续埋头雕刻。
每个人的眼睛都布满了血丝，精神高度集中，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当天色渐暗，高云那张冰山脸准时出现在门口时，他看到的是四张惨白的脸，和四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桌上，是四根刻得歪歪扭扭，但确实有字的兽牙。
【蜀山大学牛逼】——张伟作品。
【干！】——谢听雨作品，字迹力透牙背，差点把牙干穿。
【y = kx + b】——沈靳言作品，旁边还画了个坐标系。
高云的目光，最后落在萧驰的作品上。
那是一个完整的“萧”字。
虽然笔画还很稚嫩，但已经有了一丝锋锐的意境。
高云的喉结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集合，去食堂。”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四人如蒙大赦，瘫倒在地。
“活……活下来了……”张伟喜极而泣，“有饭吃了！”
……
蜀山大学，黄字区食堂。
当302宿舍四人组，像四具行尸走肉一样飘进食堂时，再次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快看！就是他们！”
“天呐，他们这是被异兽蹂躏了吗？怎么搞成这样？”
“我听说他们被高云教官拉去特训了，看来是真的……”
“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骨头？”
四人无视了周围的议论，径直走向打饭窗口。
“师傅，火鳞猪红烧肉，有多少来多少！”张伟把自己的学员卡拍在桌上，声音沙哑，却底气十足。
“再来四份佛跳墙！记我账上！”萧驰补充道。
一顿饭，吃得风卷残云。
张伟一边啃着猪蹄，一边习惯性地打开了手腕上的终端，点进了蜀山内网的论坛。
“让我看看，今天有没有什么八卦。”
他熟练地点开了【蜀山·红颜榜】。
苏青瑶那张梨花带雨的照片，依旧高高挂在新生榜的第一位，下面的评论已经盖了上万楼。
“咦？”张-伟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萧驰嘴里塞满了肉，含糊地问。
“驰哥，快看！有人在嫂子的帖子里，发了我们的照片！”
张伟将光幕转向众人。
只见帖子里，多出了几张新的照片。
第一张，是他们在跑道上奔跑，每个人都背着沉重的背包，汗如雨下，面目狰狞。
第二张，是他们被高压水枪冲击的狼狈模样，张伟被冲飞的瞬间，被精准地抓拍了下来，姿势极其不雅。
第三张，是他们从旋转模拟仓里出来，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照”。
照片的拍摄角度很刁钻，显然是偷拍的。
下面，最新的评论已经炸了锅。
【h-0987：我靠！这不是那天在食堂装逼的四个新生吗？怎么这么惨？】
【x-0213：这训练强度，地字区的精英也不过如此吧？高云教官疯了？】
【h-1101（女生）：虽然很狼狈，但……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帅？特别是那个领头的，眼神好A！】
【h-0544（女生）：楼上加一！被水冲倒又爬起来的样子，莫名的有点燃！】
【h-0825：那个胖子被冲飞的姿势，承包了我一年的笑点，哈哈哈哈！】
张伟看到这条，脸都绿了。
而帖子风向的转变，源于一条加精置顶的评论。
发帖人，是【蜀山·红颜榜】上，排名新生榜第三的，一个叫林薇薇的女生。
【林薇薇V：刚刚从任务中心回来，听说了d-074任务的事。我只想说，在背后嘲笑别人之前，先问问自己，有没有勇气冲进被噬魂妖植包围的森林，去救一群曾经看不起自己的同学。我没有，但他们做了。所以，他们有资格吃最贵的佛跳墙，也有资格接受最残酷的训练。因为他们是英雄。】
这条评论下面，瞬间跟了无数条回复。
【路人甲：卧槽！寂静之森的异变，跟他们有关？】
【路人乙：d-074任务？那不是团灭了好几波人的死亡任务吗？他们完成了？还救了柳青学姐？】
【柳青的迷弟：真的假的？柳青学姐居然被他们救了？】
一时间，整个论坛的风向，瞬间逆转。
嘲笑和质疑的声音，被震惊和敬佩所取代。
萧驰看着光幕上，林薇薇那条评论，又看了看苏青瑶那张带着泪痕的俏脸，默默地将碗里最后一口佛跳墙喝完。
他忽然觉得，身上所有的疲惫和酸痛，都消失了。
这训练，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