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婉希不住地喘着气，指尖还残留着不小的黑气侵蚀的麻痹感，她看着苻叶紧绷的侧脸，轻声问：
“黑衣人没追上来吧？”
苻叶没立刻回答，只是走到树林边上张望。
司婉希看到晨风吹动起了苻叶的衣摆，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衬得那双总含着冷意的眼睛，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清俊——
司婉希也和苻叶相处过一段时间，他的容貌已经深深地在她心里留下，司婉希相信相由心生，一开始就不怎么觉得苻叶这般模样是什么很坏的人。
确认黑衣人没追来后，苻叶才转身回到石壁旁，从储物袋里翻出一瓶疗伤丹药，递过去时指尖刻意悬在半空，没碰到司婉希的手：
“先把药吃了，压制体内残留的黑气。”
司婉希的思绪被打断，接过丹药后指尖触到瓷瓶冰凉的触感，但心里还是很熨贴的，毕竟苻叶的动作还是诚实的。
她仰头吞下丹药，刚想道谢，就见苻叶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忙什么，动作间带着刻意的疏离。
司婉希轻轻叹了口气，靠在石壁上调息，脑海里油然而生地回想刚才树林里的画面——
他背着自己奔跑时的沉稳步伐，还有他说“别说话，保存体力”时的低沉嗓音，都让司婉希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调息半柱香后，司婉希体内的灵力渐渐平稳，她睁开眼，见苻叶正蹲在泉边，用清水擦拭刚才被蛇鳞划伤的手背。
苻叶的手腕不算粗，却能在危急时刻爆发出护着她的力量，司婉希看着那道浅浅的伤口，起身走过去，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样药膏：
“师弟，把药膏涂上吧，免得伤口遭邪毒入侵。”
苻叶手一顿，没回头，也没接药膏，只是淡淡道：
“不用，小伤而已。”
苻叶前世系统学习过抗感染治疗，所以他大概能懂司婉希的意思是什么，然而并非苻叶不懂其中利害，而是他不想坦然接受司婉希对他的好。
司婉希自然不会收回手，而是直接蹲在了苻叶身边，声音放得更柔：
“伤口虽小，可刚才那些蛇带着黑气，万一留了隐患就麻烦了。你之前护着我，现在也该让我护你一次。”
司婉希的声音像山间清泉，轻轻淌过苻叶的心尖。
他想起刚才在树林里，司婉希挡在自己身前挥剑的模样，又想起沈奕雪当初毅然决然挡在自己和疫魂之间的场景，心里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
苻叶猛地站起身，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冷声道：
“我说了不用，师姐还是管好自己吧。”
司婉希握着药膏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眼底瞬间翻涌的冷意，心里微微发疼。
她知道苻叶又想起了过去的事，却没追问，只是把药膏放在旁边的石头上：
“药膏我放这儿了，你要是疼了就涂一点。我们现在灵力都没恢复，得在这儿多歇会儿，等傍晚再赶路吧。”
苻叶没说话，走到离司婉希几步远的地方坐下，背对着她望着灵脉泉，泉水泛着淡蓝的光，映出他孤清的身影，像一块捂不热的冰。
苻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司婉希的模样——
她缝补袖口时的认真，她挥剑护着他时的坚定，还有她递药膏时眼里的担忧。
这些画面像温水，一点点融化苻叶心里的冰，可一想到痛苦的回忆，那点暖意又立刻被恨意冻住。
当初还在教内的时候，沈奕雪虽说总是挖苦嘲讽他，也总是对他冷冰冰地让他很不舒服，可是她从来都是在保护着自己的。
而和陈晚的一面之缘，则让苻叶一度觉得自己的龙王副本已经到账，她不仅极富魅力，性子又温柔似水，最关键的是救了自己的一命。
可最后，陈晚啜泣着指认他，沈奕雪更是都没有听他解释哪怕一个字就直接下了死手，而且还让萧玉衣都对自己满心厌恶。
从那以后，苻叶就告诉自己，所有的温柔都是假的，所有的靠近都是陷阱。
“师弟，”
司婉希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苻叶越发痛苦和愤怒的思绪：
“我刚才在树林里，好像看到黑衣人剑上刻着复杂的纹路，你有没有看清？”
苻叶身体没有动，只是轻轻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只有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的深沉：
“看清了，不过那个图案我从未见过，所以没有印象。”
司婉希看着他复杂的眼色和已然有些扭曲的脸色，也没有再继续多问什么，只当是什么神秘的门派人也来这个秘境了。
司婉希起身走到苻叶身边，递给他一块干粮：
“先吃点东西吧，补充体力。不管刚才的人是谁，我们以后遇到都要更小心应对才行。”
苻叶接过麦饼，却没胃口吃。
每当他看着司婉希温柔的眉眼，内心的两种冲突的情感都会涌现。
苻叶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人，面对别人的温柔和友好总是不能抗拒的，这是他生而为人的本能；然而温柔背后也会是阴狠，友好背后也有算计，这是他的惨痛教训，同样是不能忘记的。
苻叶咬了一口干粮，干涩的谷物卡在喉咙里，难以下咽，只能用力咽下去，沉声开口道：
“吃完我们就走，这里不安全。”
司婉希没反驳，只是安静地陪他吃着干粮。
阳光渐渐升高，山谷里的灵气顺着泉水往上飘，周边的景致和氛围是会让人心情愉悦，可以放下一切不开心好好聊聊天的。
可两人之间的气氛是那么的沉默。
苻叶吃完干粮，刚想收拾行囊，就见司婉希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变得苍白，嘴角又渗出一丝血迹。
“师姐！”
苻叶想都没想就直接冲过去扶住她，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肩膀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连忙想收回手，却被司婉希轻轻抓住了手腕。
“我没事，就是黑气还没完全散去，有点反噬。”
司婉希看着他眼底的慌乱，挤出一丝惨淡的笑容：
“你别这么紧张，我调息一会儿就好。”
苻叶的手腕被她温中带凉的指尖攥着，那不高的温度却还是可以像电流一样窜进心里。
苻叶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后退一步，努力保持着平静：
“那师姐赶紧调息，还是不要耽误赶路为好。”
司婉希看着他慌乱的背影，再一次轻轻叹了口气，靠在石壁上进入闭目调息的状态。
苻叶站在一旁，看着司婉希安静柔和的模样，心里像被两种力量拉扯——
一边是想靠近她再好好看看的冲动，一边是对自己这不长记性的愚蠢想法的厌弃。
苻叶想起刚才在树林里，他背着司婉希奔跑时，她靠在背上时带来的柔软的重量，还有她轻声说“谢谢你”时的温柔。
那些画面让苻叶忍不住想敞开心扉，可一想到过去的苦痛，就又立刻把心门关上了。
半个时辰后，司婉希睁开眼，脸色好了许多。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
“我们可以走了，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等明天再继续往更深的地方探索吧。”
苻叶点头，率先朝着山谷外走去。司婉希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孤清的背影，忽然开口，说出她心里压抑了很久的话：
“师弟，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事，不愿意告诉别人。可我想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遇到的那些人一样，对你心怀恶意。”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听你好好地说说。”
苻叶的脚步顿住，背对着她沉默了很久，他在这“很久”之中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只是低声道：
“师姐不用浪费心思，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说完，他加快脚步，朝着山谷外走去，背影仿佛矮了一截，不似之前那般挺拔了。
司婉希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没放弃。
她知道，要让苻叶走出过去的阴影很难，她愿意一点点温暖他冰冷的心，因为她心里最深处的温柔告诉她，拯救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是多么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