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的闹钟在清晨六点十分响起。窗帘没拉严，一道晨光斜斜地落在床头柜上，照亮了手机屏幕。国际刑警的消息在凌晨三点发来，刘建国的航班已从巴黎起飞，预计下午三点十五分降落在省城国际机场。他起身洗漱，镜子里的人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胡茬冒出了些，透着股疲惫。
早餐时，周正翻看赵强昨晚发来的简报。李涛的审讯有了新突破，他交代宏达地产在江州的五个项目，均由江州高明全程协调，其中滨江壹号项目的土地出让金，比基准价低了近三成。简报末尾附着土地评估报告的复印件，评估机构的公章边缘有些模糊，像是多次扫描的结果。
七点半，周正的车刚到市政府门口，就看到陈组长站在台阶下。他手里的黑色文件袋鼓鼓囊囊，鞋上沾着点泥。江州高明的立案请示已经过省纪委批准，陈组长说，纪委的人早上七点已经去他办公室了。周正接过文件袋，里面是立案决定书和初步核实报告，纸张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
走进办公室时，赵强正在整理刘建国的审讯预案。桌上摆着五杯咖啡，纸杯上印着机关食堂的标志。省城高明的涉案财物清单也整理好了，赵强说，光奢侈品手表就有十七块，其中三块是百达翡丽，都放在刘建国在东南亚的别墅里。周正翻开清单，看到其中一块表的购买日期，正好是他帮宏达地产拿到预售许可证的第二天。
八点整，周正去参加市委中心组学习会。会议室里的空调开得有点足，陆青云坐在主位，面前的文件上放着副老花镜。学习内容是最新的反腐法规，陆青云读到“深化标本兼治”时，抬眼扫了周正一下。江州要在这次案件中吸取教训，他说，把制度漏洞堵上。周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下午召开制度建设座谈会，参会人员包括住建、国土、财政等部门负责人。
散会时，陆青云让周正留下。省委常委会昨晚研究了前常务副省长蒋某的问题，陆青云说，决定对其启动立案审查调查，省纪委已经派人去他家里了。周正握着笔的手顿了顿，蒋某是前省长的老搭档，在任时分管过城建和国土。陆青云把一份文件推过来，这是他的涉案线索，其中有三笔资金流向宏达地产的空壳公司。
回到办公室，秦筝的消息进来。部队医院试运行很顺利，她说，军区领导刚才来视察，表扬了特护病房的配置。周正回了个笑脸，附言下午可能晚点过去。秦筝秒回，说在食堂给你留了晚饭。他点开她发来的照片，食堂的餐盘里摆着两荤一素，米饭上卧着个荷包蛋。
十一点，赵强拿着江州高明的初步审讯记录进来。此人交代在滨江壹号项目中，收受了宏达地产送的复式公寓，房产证办在情妇张莉名下。赵强递过张莉的身份证复印件，照片上的女人三十多岁，住址在江州市高新区。让纪委去查张莉的银行流水，周正说，看有没有大额资金往来。
话音刚落，市纪委的电话打了进来。江州高明在办公室被带走时，保险柜里搜出了三本房产证，其中一本是省城的别墅，户主是他的儿子，去年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周正让他们把房产证复印件发过来，特别注意登记日期。挂了电话，他翻开滨江壹号的项目档案，土地出让合同上的日期，比别墅登记日期早了一个月。
中午在食堂吃饭，周正碰到了市民政局局长。对方手里拿着养老服务中心的整改报告，绿植存活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局长说，消防验收也全部合格。周正夹了口青菜，问资金使用情况。局长递过张明细表，每笔支出都有发票复印件，总额比预算节省了百分之五。
饭后回办公室的路上，周正接到秦筝父亲的电话。老人的声音很洪亮，说部队医院的设备调试好了，晚上想请他回家吃饭。周正看了眼日程表，下午五点要去省纪委汇报刘建国的审讯方案。六点半过去，他说，我带瓶酒。秦筝父亲在那头笑了，家里有，你人来就行。
下午两点，周正带着赵强去省纪委。车上，赵强汇报了李涛儿子的情况，在瑞士读高中，每年学费折合人民币六十万，都由刘建国的账户支付。周正让他联系教育部，核实留学签证的真实性。车窗外的麦田绿油油的，风一吹，麦浪滚得很远。
省纪委的会议室里，陈组长已经到了。桌上摆着刘建国的审讯提纲，第三页用红笔标着重点，涉及前常务副省长蒋某的部分画了三个圈。陈组长说，省纪委刚收到举报，蒋某在任时，曾帮宏达地产拿下省城cbd的地块，地价低了基准价五成。周正翻开地块出让文件，签字栏里有蒋某的签名，字迹刚劲有力。
三点十五分，手机震动起来。省厅的人发来消息，刘建国的航班已经落地。附言里说，人状态不太好，在飞机上吐了两次。周正回，直接送办案点，让医生跟着。他合上文件，对陈组长说，审讯从明天开始，先查蒋某那笔资金的流向。
离开省纪委时，秦筝的电话打进来。她刚忙完医院的事，说在省纪委门口等他。周正走出办公楼，看到她的车停在树荫下。副驾驶座上放着个纸袋，里面是刚买的水果。秦筝摇下车窗，递给他一个苹果，说我爸让你别带酒，他准备了三十年的陈酿。周正咬了口苹果，汁水溅在手指上。
车往江州开时，秦筝说起部队医院的事。特护病房住进了第一位病人，是位退休的老将军，她说，家属对设备很满意。周正握着她的手，指尖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刘建国到了，他说，接下来可能要忙几天。秦筝嗯了声，说晚上我让我妈多做几个菜。
到秦筝家时，夕阳正落在阳台上。她母亲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抽油烟机的声音嗡嗡响。父亲坐在客厅看报纸，头版是蒋某被查的新闻，标题用了加粗字体。周正把带来的茶叶放在茶几上，包装上印着产地黄山。秦筝父亲放下报纸，说蒋某的案子牵扯面广，省里很重视。
晚饭时，桌上的红烧肉冒着热气。秦筝的父亲给周正倒了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里晃了晃。周正的父亲周秉国昨天给他打电话，老人说，反腐要彻底，但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周正喝了口酒，辛辣感顺着喉咙往下滑。秦筝给他夹了块排骨，说部队医院明天要接收一批新设备，让厂家派人来培训。
饭后，秦筝拉着周正去阳台。晚风带着点凉意，远处的路灯亮了一片。她靠在他怀里，说医院的绿化工程开始了，种了不少桂花树。周正低头吻她的发顶，闻到洗发水的清香。江州高明的位置，陆青云上午提了个人选，他说，是从县里上来的常务副县长，很能干。秦筝抬头，指尖划过他的下巴，那你更要忙了。
回到家时，赵强的消息已经等在手机里。江州高明的情妇张莉被找到，她交代那套复式公寓已经在半年前卖掉，房款转到了她弟弟的账户。附言里有账户信息，开户行在省城，户主是张莉弟弟张军。周正转发给经侦队，让他们查张军与宏达地产的往来。
凌晨一点，周正被电话吵醒。是省纪委的值班人员，刘建国交代了蒋某的另一笔受贿，在五年前帮宏达地产拿到省城经开区的地块时，收了一套价值两千万的别墅，房产证在蒋某情人名下。周正让他们立刻固定证据，明天一早报陆青云。挂了电话，他再也睡不着，起身走到窗边，外面的月光很亮，把院子里的树影投在地上。
第二天早上，周正去参加全市土地出让制度改革座谈会。各县区的国土局局长都来了，每人面前放着份改革方案草案。周正翻开草案，其中一条是建立地价评估专家库，随机抽取专家进行评估。他在这条下面画了线，说从下个月开始试行。
散会时，赵强在走廊拦住他。张军的账户流水查清了，半年前收到卖房款后，分三次转给了江州高明的儿子，总额一千八百万。赵强递过转账凭证，电子回单上的时间，正好是高明儿子去国外留学的前一周。周正把凭证塞进文件袋，让纪委加入审讯提纲。
中午，秦筝来电话说部队医院的设备培训开始了。德国厂家的技术员很认真，她说，连操作手册都翻译成了中文。周正说晚上去接她，一起吃晚饭。秦筝笑了，说食堂做了糖醋排骨，你爱吃的。
下午三点，周正去省纪委汇报。陆青云正在看蒋某的涉案清单，上面列着十七处房产，分布在六个城市。前省长的案子真是触目惊心，陆青云说，下午省委常委会要研究对蒋某的处理决定。周正递过江州的制度改革方案，这是根据案件暴露的问题制定的，他说，重点规范审批流程。
陆青云翻到方案末尾的落款，看到周正的签名旁边，还有江州几位副市长的联合签名。这样很好，他说，集体决策能减少漏洞。陆青云把方案放在一边，江州高明的位置，组织部已经考察完了，下周常委会研究后就任命。周正点头，说已经和那位副县长谈过话，让他提前熟悉工作。
离开省纪委时，周正给秦筝发了条消息，说二十分钟后到医院。车到部队医院门口，看到她穿着白大褂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本设备说明书。培训刚结束，她说，技术员夸我们的护士学得快。周正拉着她的手往楼里走，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混着桂花香。
特护病房里，老将军正在看电视。护士站的屏幕上显示着各项生命体征，数值都很平稳。秦筝指着墙上的呼叫器，说老人昨天按了三次，都是想喝水。周正拿起旁边的记录单，字迹很工整，每次呼叫的时间和处理结果都写得清楚。
走出病房，秦筝靠在墙上。她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是红色的。周正伸手把钢笔抽出来，看到上面刻着她的名字。这是我刚入伍时我爸给我的，她说，用了快十年了。周正把钢笔放回她口袋，手指碰到她的掌心，有点烫。
晚饭在医院食堂吃。糖醋排骨装在不锈钢餐盘里，旁边是炒青菜和米饭。秦筝的父亲也在，他刚查完房，白大褂的袖口沾了点碘伏。蒋某被查的消息，他说，在军区大院都传开了，听说牵连了不少人。周正扒了口饭，说案件还在深挖，估计还会有新情况。
吃完晚饭，周正送秦筝回家。车到楼下，她解开安全带时，头发滑到了脸上。周正伸手帮她别到耳后，指尖碰到她的耳垂。明天休息，他说，一起去看场电影。秦筝点头，说早就想看那部战争片了。
回到单位，赵强还在办公室。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张军与宏达地产的资金往来图，红线密密麻麻地交织着。李涛的妻子也被控制了，赵强说，从她家里搜出了五本存折，总额超过五百万。周正拿起存折复印件，开户名都不是她本人，而是七个不同的名字。让经侦队查这些人的身份，他说，肯定是宏达地产的员工。
九点半，省纪委的通报发了过来。蒋某因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和公职，其涉嫌犯罪问题移送司法机关处理。通报里提到，他在任期间为宏达地产谋利，收受财物折合人民币超过一点二亿。周正把通报打印出来，放在前省长案件的卷宗里，这已经是第十二位被处理的厅级干部。
手机震动时，周正正在整理明天的审讯提纲。秦筝发来张电影票的截图，场次是上午十点半。他回了个好，然后继续看提纲。刘建国的审讯重点，放在他与蒋某的资金往来上，特别是那套价值两千万的别墅。
十一点，周正准备下班。赵强拿着份文件进来，是江州高明的忏悔书。他承认在任期间，利用职权为宏达地产谋利，收受财物折合人民币八百多万，还为家人和情妇非法牟利。周正翻到最后一页，签名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让纪委整理成典型案例，他说，下个月的警示教育大会要用。
走出办公楼，夜风很凉。周正拉了拉外套拉链，看到停车场的角落里，秦筝的车还停在那里。他走过去，她摇下车窗，递过来个保温杯。里面是热牛奶，她说，睡前喝有助于睡眠。周正接过杯子，碰到她的手指，冰凉的。
他俯身吻她，她的唇有点凉。远处的路灯亮着，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秦筝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明天见，她说，声音很轻。周正点头，看着她的车消失在夜色里。
车开到家楼下，周正看到家里的灯还亮着。母亲肯定又在等他，桌上应该留着饭菜。他拿起手机，给秦筝发了条消息：睡个好觉。然后下车，脚步轻快地往楼道里走。明天不仅有审讯，还有一场期待已久的电影，生活在忙碌中，也藏着细碎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