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军队扩大的规模并未带来真正的喜悦。
在一次巡营中,石午阳站在演武场边,看着操练的队伍,眉头越锁越紧。
新募的士兵们穿着破烂的布衣,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
生锈的铁枪、磨钝的砍刀、甚至削尖的木棍……
仅有少数老兵能配备到制式的雁翎刀和勉强像样的长矛。
甲胄更是一种奢望,大多数人只有简陋的藤牌或厚实的粗布袄子充当可怜的防护。
“司令……”
王德发顺着石午阳的目光看去,也叹了口气,
“咱们谷里,铁匠炉子日夜不停,可原料太难弄了,人手也不够,打出来的东西,凑合能用就不错了。跟鞑子兵的精铁铠甲、锋利的马刀一比……”
石午阳沉默地点了点头。
五万军民,是力量,也是沉重的负担!
没有精良的装备,这支庞大的队伍,在面对鞑子真正的精锐时,恐怕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急需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迅速提升战力的契机。
这个契机,有时来得猝不及防。
这天,豆娘带领一队医疗营的姐妹随马老歪的通商队前往襄阳外围采购急需的药材。
在襄阳城外一处混乱的流民聚集地,豆妹偶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正在简陋草棚下奋力挥锤打铁的中年汉子!
那人身形魁梧,古铜色的脸庞被炉火映得通红,动作沉稳有力——
正是当年在伏牛山中掌管军械锻造,技艺精湛的铁匠营统领——雷九!
“雷叔!”
豆娘惊喜地叫出声。
雷九猛地抬头,看到豆娘,先是愕然,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小妹?!是……是你?!”
他丢下铁锤,几步冲过来,激动得手足无措,
“将军呢?弟兄们呢?……都还活着?!”
“嗯!活着哩!在……雷叔,过来说!”
豆娘拉了拉雷九的袖口,将雷九拉到一旁避人的地方,
“俺们现在是护国军……”
“野人谷的护国军……?”
………
消息传回野人谷。
石午阳闻讯,亲自策马出谷,在暗桩的接应下,于襄阳城外一处隐蔽的山坳里见到了阔别已久的雷九!
“将军!”
雷九看到石午阳,这个年岁不小的汉子双膝一软就要跪下,被石午阳一把扶住。
他抓着石午阳的手臂,声音哽咽:“荆州败得太惨……随军的匠营都被打散了,流落到襄阳,靠这点手艺混口饭吃……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将军!”
石午阳用力拍着雷九的肩膀,眼中亦是感慨万千:“雷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谷里正缺你这样的大匠!”
他立刻任命雷九为“匠作营”统领,全权负责军械打造!
野人谷的初始军工体系,终于有了真正的掌舵人!
然而,雷九带来的不仅仅是精湛的手艺,还有一条价值连城的情报!
“将军!”
雷九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精光,
“这些日子在襄阳城打铁,常给城里的鞑子兵修兵器、马掌啥的。前几日听几个醉醺醺的鞑子兵吹嘘,说开春后三月里,他们有一批大货要从关外运来!”
“什么货?”
石午阳心头一动。
“军马!而且是上好的蒙古战马!足足八百匹!”
雷九的声音带着激动,
“听说已经到河南了,啥时候到襄阳不清楚,但说要在襄阳这边喂养一些时间!再补充到各旗精锐!”
八百匹蒙古战马!
石午阳的心跳瞬间加速!
对于严重缺乏机动力量和冲击力的护国军来说,这简直是天降横财!
“襄阳城守备如何?”
石午阳立刻追问。
“城里有满洲镶红旗一个参领驻守,大概一千五百八旗兵,其他都是前明将王光恩统领的绿营降兵,号称五千,实际能打的也就三千出头,戒备松散得很!”
雷九对襄阳城的情况摸得很透,
“这批军马到了,要在城外汉江边的草场放牧,不可能都关在城里。那时候,就是机会!”
“王光恩!”
石午阳听说过这人,因为他们三兄弟曾经都是起义军,王光恩花名“花关索”,在起义军内部颇有名号,
后来王光恩被明朝按察使高斗枢招降为官军总兵,守郧阳城,
大顺军在崇祯十六年和十七年两次发兵攻打该城,但都未能占到便宜。
石午阳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巨大的风险和诱人的战果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
“干了!”
石午阳猛地一拳砸在掌心,
“夺下这批军马!野人谷就能有一支真正的骑兵!”
石午阳回谷后立即组织召开各营议事。
奇袭计划迅速制定:
兵分两路,隐秘行军,
北路由王老六率领他新担任将军的106营主力,沿崎岖山路北上谷城,再从谷城方向沿汉水南岸悄然南下,目标地点为襄阳城西北汉江草场外围。
这一路大概在2000人左右,大部分为失去战马的骑兵出身,
那个年代的骑兵是高技术兵种!
南路,石午阳决定亲率101营精锐及挑选出的60名手持斩马刀的死士,
走南漳方向小路,迂回至襄阳西南汉江草场附近隐蔽。
101营是目前谷内装备相对最好、训练最有素的部队,大部分是石字营的老底子。
根据情报来推算,估计三月初十左右军马能抵达,随后会在距城外八里地左右的开阔草场放牧。
这片草场现在已经扎起了营帐及简易栅栏。
石午阳选定在三月十一清晨,趁押送马群出城放牧、警惕性相对较低的时候动手!
战术只有一个,就是找到并控制头马!
101营4000余人负责进攻牵制及事后的阻击。
由106营中经验丰富的牧马好手组成突击队,携带大量套索和绳索,不惜一切代价套住头马,控制住整个马群!
然后驱赶马群,向北预先勘察好的浅滩渡口狂奔!
得手后,两路人马不再汇合,立刻按预定路线分头向北撤退,摆脱追兵后,返回野人谷!
整个夺马计划的核心在于隐秘、突然和精准的配合!
出征的前一夜,整个野人谷内磨刀霍霍,特别是磨好从整个护国军搜集上来的斩马刀,这是刀口最好的刀。
六千大军如同幽灵,在早春料峭的寒风中悄然离开了野人谷。
他们避开所有官道村镇,只在夜间行军,白天则隐伏于密林深壑。
斥候如同最灵敏的猎犬,远远地撒开,清除一切可能暴露行踪的隐患。
马老歪的103营行商队更是倾巢而出,全力遮蔽大军行踪,误导满清军斥候。
石午阳亲率的南路部队,负责正面诱敌!
以弓弩手远程骚扰,吸引并阻滞押送和护卫的八旗骑兵主力!
尤其是那60名手持沉重斩马刀的死士,将作为阻击核心,不惜代价砍翻冲击的骑兵,制造混乱!
王老六的北路则在战斗打响后,利用地形和林木掩护,迅速从侧翼包抄马群!
这支六千人的队伍,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地,奇迹般的穿越了数百里沦陷的区域,
大军于三月初十深夜,如期抵达了汉江北岸的预定区域!
北路王老六部潜伏在襄阳城西北一片茂密的芦苇荡和柳树林后。
南路的石午阳部则藏身于襄阳城西南一处乱石嶙峋、灌木丛生的河湾高地。